一名隱士的前半生

第一百五十七章 生死的線索(1/5)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蘇東坡悼亡妻的詞,寫的是自己的感覺,他的亡妻有什麽感受呢?不知道。

    是不是有另一個世界,仍然能夠感受我們這個世界的變化,是不是故去的人真的在天上看著我們?不知道。

    現實中的人,有沒有通靈者?他們通過某種方法,抵達逝者的心靈世界,並用我們聽得懂的方式,講述他們的感受?不知道。

    是不是有一種手段,讓我們努力,可以讓故去的親人更好受些?更好地享受到那個世界的美好?不知道。

    是不是我們現世的努力,可以為未來死亡後的世界提供幫助和好處?不知道。

    生死事大!這是所有宗教企圖解決的問題。

    如果見到郭大師,我要問問,他們如果真的通陰陽,我想問問我的父親。

    當年,我父親死亡時,等我回到家,已經第三天了,那僵硬冰冷的軀體、幹涸的眼神,醜陋和恐懼彌漫,悲痛而不敢相信。

    我不是沒有經曆的,親眼目睹生死的全過程。在我們武警部隊,有一項勤務,叫做處決勤務,用老百姓的話講,就是槍斃犯人。一個人被法院終審為死刑立即執行時,當複核書送到犯人麵前要他簽字時,他為自己的人生畫上了最後一筆。魯迅在阿q正傳裏,描寫了一個臨刑前,擔心自己畫圈畫不圓的故事,在我所見到的犯人中,沒人犯過這種錯誤。他們都清楚,這一筆意味著什麽,那麽輕的筆,此時,倒重若千鈞。

    其實,在臨刑的頭一天,犯人都知道自己的命運了:他隻能活到明天。看守所會給他提供一些好吃的東西,給安排一些犯人作為朋友,陪他說說話,聽他最後的陳述,會給他幹淨的衣服,會對他客氣禮貌。所有這些,說來是人道主義,但歸根到底,是對生命最後的尊重,是對死亡結局的敬畏,人人都要去的道路,誰能夠例外呢?死者為大啊。

    而這些將死之人,他們在想什麽呢?絕大多數,在想自己最親愛的人,自己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想自己的妻子兒女,想自己最燦爛的時光,他們偶爾露出旁人不易察覺的微笑,啊,那是生命曾經帶給他的美好,那是這一世他最值得回味的過往,那回憶的內容,是情。

    他們也有痛哭流涕的,覺得自己對不起對自己有恩的人,對不起親人的期待,對不起自己的子女,沒盡義務,沒回報恩情,沒有償付感情的宿債,那痛苦的內容,是情。

    他們眼神空洞的時候,幾乎是絕望的表情。那時,他們應該沒有能力、沒有情緒、沒有時間思考生命的意義吧。他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思考死亡後的去處。雖然偶爾用“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來安慰自己,但他們自己也覺得蒼白無力吧,隻有明天了,二十年後是啥樣,誰知道呢?

    這一點,我確實是推崇西方的做法。一個信仰上帝的人,在臨死之前,牧師到來了,告訴他今日的罪過已償,上帝仍然等待著他,他還知道自己的靈魂的去向,這對他們是多麽大的安慰啊。哪怕這安慰的時效隻有一天,也是值得肯定的啊。此時的他們,最大的悲哀不是他們哭時、笑時、說時、鬧時,而是他們眼神空洞絕望之時:哀莫大於心死!

    第一次參與處決勤務時,還是新兵。那個犯人被公安押了出來,戴著腳繚,拖在地上發出難聽的嘩嘩聲,一個麵無表情,故意做出仰天橫目的樣子,當聽完終審判決書時,簽字也盡量顯得瀟灑,但手抖是掩蓋不了的。當取掉腳繚,公安將人移交武警時,就得改為五花大綁了。我們為他捆綁時,滾燙的肌肉在顫抖,他已經失去了控製自己身體的自由,他甚至無法控製自己的肌肉。簡單的肌肉對抗之後,徒勞的無力感,讓他被動接受了自己的處境,隻求盡快一死了。當巨大的恐懼感和無力感籠罩他的全身時,他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成為一個動物般的人。車到刑場,從車上架他下來的時候,很少有人不尿溺失禁的,很少有人能夠站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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