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史上的雞零狗碎

第19章(2/3)

    一個跟烏鴉有關的文字獄(1)

    如果不算土匪流氓等“第三社會”中人,文人跟監獄的距離想必要比其他人近那麽一點,越是有才華的人,危險似乎就越大。有人反過來說,這種危險其實成就了這些才氣亂冒者,讓他們寫出傳世的詩文,所謂“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但是受難的當口,當事人似乎沒有這樣自覺的受虐意識,幾乎沒有不想早點擺脫苦難、過平常人的日子的。

    在中國文壇上,蘇軾幾乎就是才華的同義詞。雖然文人琴棋書畫都要弄一點,但在詩、詞、書、畫上都有成就的卻並不算多。就當時而言,蘇軾在歌伎舞兒中大紅大紫,哪個不唱蘇子瞻的詞?如果有幸運兒得到品題,自會身價百倍,纏頭不知要多得多少。蘇軾的詩詞歌賦值錢,書畫也寶貝,當時就能拿來換錢換物。有個朋友嗜羊肉,一饞了就找個借口到蘇軾那裏騙幅字,去換上幾十斤上好的羊肉。

    才華橫溢而且有幸在生前暴得大名的人,往往都有點多嘴的毛病。在政壇,則表現為對政事的挑剔,甚至“非議”乃至“橫議”,令當局者滿是不痛快。蘇軾尤其如此,此公中年以後,發福得緊,肚子很大,據說裏麵是一肚皮的不合時宜。此公為官一生,始終不知道“站隊”為何物,一任嘴巴痛快,總有話說。朝廷不變法他不滿,變了法他更不滿(等到反對變法的一派上台,盡廢新法,他還是不滿意,當然這是後話了),攤上文字獄,委實也是“罪”有應得。

    北宋神宗元豐二年(1079),“王安石變法”已經推行了十年。這個以富國強兵為目標的變法,其是非功過,史家仍在聚訟不已。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由於變法本意就是強化行政幹預的力度,因此給了官吏們太多的上下其手的機會,所以實行過程中,老百姓就不大可能歡天喜地。這一年,蘇軾由杭州調任湖州知州。

    前麵說過,對變法蘇軾是不滿意的,屬於經常說三道四的反對派。不過,跟大批因反對變法而遭到貶斥的官員不同,蘇東坡由於其耀眼的文名,居然得以留在江南的魚米之鄉享福,這讓許多新黨人士很是不平。因為蘇軾“誹謗”新政的詩文的殺傷力,實際上並不弱於舊黨領袖司馬光的長篇奏折,用禦史舒直的話說,蘇軾譏諷新政的詩,“小則鏤版,大則刻石,流布中外,自以為能”,也就是說政治影響極壞,不動動他難以“平民憤”(應該是官憤)。所以,蘇軾在湖州任上屁股還沒有坐穩,禦史老爺的彈章就接二連三地遞到了神宗皇帝的手裏。先是禦史何正臣,繼而禦史舒直,再則禦史台的領班禦史中丞李定。

    一個跟烏鴉有關的文字獄(2)

    於是,蘇軾被逮到了東京汴梁,關進禦史台受審,人稱“烏台詩案”。典出於《漢書·朱博傳》,漢朝的禦史府柏樹森森,常有成群的野烏鴉棲居其上,朝出暮歸,人稱禦史台為“烏台”(估計這裏也有罵禦史們烏鴉嘴的意思)。蘇詩人進了烏台,嚴刑拷打倒是不多,不過審訊官們不是吃素的,晝夜連軸提審自是免不了,在觸及靈魂的同時,偶爾也要觸及一下皮肉。蘇軾在僅能容身的臨時牢房裏一直待了4個月零12天,幾乎每天都被逼要交代他所寫過的所有可疑詩文的出典、用意以及去向(一本參考書都不給,全要憑詩人的記憶)。一時間,蘇軾的詩幾乎成了今文經學家眼裏的《公羊傳》,禦史老爺們拚命從裏麵尋找微言大義,以便羅織蘇軾謗訕朝廷的罪名。說蘇軾誹謗新政已經遠遠不夠了,審訊者所想要的是將此獄鍛煉成誹謗皇帝的重罪。雖然宋朝祖製不殺士大夫,但犯“大不敬”罪是例外的。為此,蘇詩中所有涉及“龍”字的詩句,都被反複追究,上掛下聯。審訊者的想象力居然大到這樣的程度,蘇軾有首詠老鬆的詩,其中兩句“根到九泉無曲處,此心惟有蟄龍知”,其實無非是說鬆樹的根子非常深。但是審訊的禦史老爺卻認為這是影射,講蟄龍的實際用意就是蔑視“飛龍在天”的皇帝。當然,在尋找大罪名的同時,蘇的生活細節也沒有被放過,從道德上把被整者搞臭,是所有政治案件的慣例。因此,連蘇軾借朋友的錢沒來得及還,托朋友裱畫沒有付費這樣的鬥屑小事都被挖掘了出來,作為罪狀上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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