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癢

第1章社會(2)(1/2)

    現在的問題,經過太長時間的“與人奮鬥”,很多人已經喪失了與人和平共處的能力。階級鬥爭為綱是明令放棄了,但人間的戰爭卻仍在繼續,心裏也知道不好,但碰到事情,首選的方案,還是戰鬥。有心一改前非者,又掉進了囚徒困境的陷阱:擔心自己的好心,換來別人心狠如故,隻好明知兩敗俱傷,依然硬著頭皮幹下去。每個人都把自己裝在進退兩難的籠子裏,無論如何走不出來。原地踏步沒有出路,前進又勢所不能。在這個當口,甚至還有好事者,時刻準備重新點燃階級鬥爭的烈火,讓中國再一次陷入打打殺殺的浩劫中去。

    人鬥爭鬥得太久了,講團結也講得太久了。什麽時候拿出自己的理性來,走出自己為自己設置的囚籠,把口頭的團結和實際的爾虞我詐都丟到海裏去,切實地操練一把合作,嚐到了甜頭,也許事情還會有點兒轉機。

    犯了錯的人也應該有尊嚴

    報載,廈門整治街頭小廣告出狠招,江頭社區的治安巡邏隊抓了四個貼小廣告的“現行”,隨即用他們身上帶的小廣告貼滿了他們的全身,然後逼著他們去清除小廣告。照片上幾位連臉上都貼滿了“膏藥”的先生,一臉的無奈。

    按中國的傳統,百姓犯了錯,必須接受懲罰,懲罰不僅是肉體上的,也包括精神和人格上的羞辱。比如抓到衙門去褪了褲子打屁股,在站籠裏罰站,判死刑的話要插上牌子遊街。如果不見官,民間的懲罰也類似,在祠堂裏當眾用荊條抽屬於小意思,重的犯奸作科者,抓來,大抵要剝光了衣服示眾(如果女的比較有姿色,大家剝衣服的積極性更高),然後再沉潭。總的來說,凡是懲罰,羞辱是免不了的,屬於懲罰內涵中的應有之意。

    在中國這個地方,無論如何反傳統,但傳統卻總是陰魂難散。沒秩序的時候,上下各色人等互相懲罰,一起羞辱,有秩序的時候,則懲罰中的羞辱,就專門留給下等人。總而言之,即使在21世紀的今天,我們對人權的理解依然一片茫然。我們似乎不知道,即使再卑微的人,也一樣是有人格和尊嚴的,而且要尊重人家的人格和尊嚴。

    我們的文化裏,人格或者尊嚴這樣的概念,在以前是沒有的,類似的東西隻有“麵子”。中國人之愛麵子,曾經讓初來乍到的西方人很是大驚小怪,總是在書裏寫來寫去,但也總是寫不明白。不錯,中國人是很在乎麵子,如果一件事讓他在實利上吃了虧,但卻有相應的精神上的好處,即有了麵子,那麽他大抵是會高興的。其實,中國人的麵子有很多層麵的內容,被人看得起叫有麵子,替人說項成功了叫有麵子,做事做成了同樣是有麵子,甚至被官府抓了很快被放出來也是有麵子。最重要的,麵子是有等級的。不同等級的人,麵子的概念是不同的。麵子也是有運用範圍的,如果一個人的麵子可以遮住有權施加懲罰的人,那麽羞辱就不容易落到他的頭上。一般說來,等級高的人麵子大,遮蔽範圍大,等級低的人麵子小,遮蔽的範圍也小。無論麵子大小,隻要傷及麵子,總是令人難堪的事情,往往比肉體的傷害更加令人不舒服,除非此人是渾不論的滾刀肉。從實施懲罰的效果角度,凡是需要懲罰的時候,往往要觸及對方的“靈魂”,即羞辱其人格,要讓這個人和家人在人前抬不起頭來,如是,效果才好。隻是這種羞辱性懲罰的運用,往往強化了人們的暴虐心態,隻要有機會,大家都樂於表演羞辱別人的鬧劇,或者觀看羞辱人的表演。過去的縣太爺不會當眾打縉紳先生的板子,那是因為相對於縣太爺而言,縉紳的麵子足夠大。如果換成皇帝,而這個皇帝又足夠地暴虐的話,管你是誰照樣打,明朝不是有廷杖嗎,意思就是即使貴為大臣,惹惱了皇帝,照樣當眾打屁股。那個被文人捧得很紅的雍正皇帝,還幹過這樣的事,不打也不殺,賜塊“名教罪人”的匾,叫某大臣(錢名世)掛在自家的堂上,就是要羞辱你和你的全家。宗族裏遊街或者沉潭,都輪不到族長老爺,即使他老人家也不免偷香竊玉,不過,一旦落到綠林好漢的手裏,族長老爺的麵子就不一定能保得住。隻要麵子遮蔽不到的地方,羞辱就有可能發生。無論你官當得多大,地位有多高,隻要上級領導發了話,羞辱就免不了,清朝皇帝經常發動群臣對某個人搞大批判,群臣無不樂於響應。明朝的永樂帝將建文帝的忠臣家眷發在教坊為娼,眾軍漢特別踴躍地前往蹂躪。總之,羞辱發生的時候,往往是眾閑人狂歡的時刻,“文革”時,無論給大人物戴高帽子遊街,還是給村裏的破鞋掛上真的破鞋示眾,參與的人都一樣的興奮。不過,在正常年景,最易發生的懲罰性羞辱,還是在最底層的人們身上。一個社區,往往是邊緣的人最倒黴,隻要有點兒事,大家群起而攻之。但是他們也比外來的同類處境好些,因為那些外來的人,地位既低,又沒有熟人的情麵,所以,隻要他們犯了事,肯定是全區共討之,羞辱自然是其中之意。廈門發生的事情,如果那幾個貼小廣告的人是治安聯防隊一個社區的,可能命運未必會如此慘,但是,這些看上去民工一樣的外地人,有誰會在意他們的感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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