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無言之局（3）(1/3)

    眼淚在臉上肆意流淌，卻無法宣泄出她心中的痛苦。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她開始做那樣的噩夢？是從聽說薛璟的妻子因為革命黨人的身份暴露被捕死於獄中開始嗎？還是從她最喜歡的先生被清廷派去東洋的爪牙刺殺在課堂上開始呢？

    不，都不是，破碎的記憶飄向更久遠的年代——光緒二十四年，八月十三！她永遠也忘不掉這個日子，那是她出生以來第一次感到恐懼。

    那一天，她在京城，先是親眼目睹了“戊戌六君子”血濺菜市口，而後又親眼看見她最最喜歡的沈應鵲姐姐毅然服毒自盡，追隨她的夫婿林旭而去。

    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幼小的她便已自動將革命和鮮血聯係到了一起，這份如影隨形的恐懼讓她無法對閔非白的身份釋懷。

    “青蒲飲泣知何補，慷慨難酬國士思。欲為君歌千裏草，本初健者莫輕言。”沈姐姐臨死前反複念的詩，她卻是在很多年後才讀懂。

    人真是好奇怪的生物，一麵擔心著身邊親近之人，一麵卻又杞人憂天地在腦海中仿佛詛咒般的幻想出他們各種出事的場麵。這些年，在她的夢中，閔非白已經不知多少次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慘死在她麵前。

    每一次從噩夢中驚醒，都會令她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後怕感。因為每一次的夢境都是那樣的真實，每一次夢境中自己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種徹骨的哀慟。

    選擇回國，並不全是因為閔非白的不挽留，更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噩夢越來越頻繁，她已經無法承受這樣密集的痛苦了。

    原以為，她已經從那個噩夢中逃離了出來，可誰知終究是造化弄人，他竟來到了陵城，並且仿佛要驗證宿命的詛咒一般，終究是死在她麵前，多年的噩夢……成真……

    腦海中無預兆地閃過那聲槍響，她狠狠一哽，幾乎哭得背過氣去。她喜歡他喜歡了那麽多年，那麽多年，最後卻要她親眼看著他在自己麵前死去，這也太殘忍了。

    接過蕭昀展遞來的帕子，她捂住臉哭得泣不成聲，到他死去的那一刻，他的心中想得還是革命，他終究是到死也沒有一句話是留給她的。

    不知哭了多久，慢慢平靜下來的周紫朔帶著濃濃的哭腔問，“他……人呢？”

    “……”蕭昀展喉頭上下動了一下，卻沒有回答。

    周紫朔的動作頓時一僵，當一個人不回答時，往往是因為答案無法說出口。

    “他到底怎麽了？！”她的聲調陡然拔高，他人都已經死了，還有什麽是不能說的！但話一出口她卻把自己也嚇了一跳，這沙啞又顫抖地幾乎不成語調的聲音真的是她自己的麽？

    “他……他落在了官兵手裏，”蕭昀展頓了頓，“他們想用他來引出其他革命黨人來。”

    周紫朔張了張嘴，一個不可能的念頭突然盤踞腦海，“他……他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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