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簾花影

第39回 董翠翠被騙烹雞 屠本赤喪明喂狗(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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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曰:

    閱遍滄桑歎化書,莊周蝶夢笑遽廬。

    美人已作丹楓幻,故友真同朽麥餘。

    白眼風塵金紫賤,黃粱天地鼎彝虛。

    卮言便作玄經誦,齊物逍遙盡掃除。

    單表武城縣。自說南宮吉死後,又遭金兵屠掠,城郭人民死去大半,不消說本宅人亡家破、妻子流離。到了靖康二年,汴梁失了,二帝北遷,高宗南渡,這山東、河北千裏蓬蒿,把一個武城縣豪富之地,變作一片瓦礫戰場。劉豫為王,占了河北,時常有兵過縣,養馬征糧。把南宮吉那些故人門客,也都死喪零落,十不存一。隻有屠本赤經了幾番擄掠,走到外府地方--傳他已死了,後來在外日不聊生,又走回家來。獅子巷口房都拆了,沒處安身;騙的趙二官人和雲娘賣莊宅的銀子也沒了;老婆又害時症死去,並無棺槨,抬去埋在亂葬崗上;一個丫頭小黑女,先前在外,賣著盤費吃了;隻有一女要回來投他,不料被金兵擄掠去,不知下落;隻剩一身,孤孤恓恓。時常到戚小奇家過幾日,也不是常法。不消半年,戚小奇死了,舉目無親。見個親友,還油嘴誆騙。過一二次,人人曉得屠油嘴沒良心,都不翹睬他,一個站立的去處也沒了。隻為良心喪盡,天理全虧,因此到處惹人憎嫌,說他是個不祥之物,一到人家就沒有好事,如鴟鴞一般,人人叫他做“夜貓子”。因鴞鳥生的貓頭鳥翼,白日不能見物,到夜裏乘著陰氣害人,因此北方人指鴞為夜貓,以比小人凶惡,無人敢近。

    屠本赤無門可投,想了一想:“隻有勾欄樂戶們,平日在南宮吉家與我相熟,有些幫襯他的恩,或者見我屠二爹還不忘舊。且往上幾日,看有嫖客到門,我原舊學得幾套弦子,還做篾片,得些酒食,也是一法。”

    那日踅到勾欄巷裏,幾年不到此地,想著當日少年,和南宮吉結拜十兄弟時,好不熱鬧:姊妹們門前站立得紅紅綠綠,一家常有十數個粉頭;幫閑的小優兒滿街亂串踢氣球,賣瓜子的閑漢串門子亂走。如今已二十餘年,又經此大亂,房屋拆去大半,靜悄悄的,隻有幾個窮烏龜在門前曬馬糞。一個虔婆拄著拐,在門首賣根豆芽菜兒,見了屠本赤,妝不認得,縮進門去關了。“如何一個熟人也沒有,麗春院門樓也倒了?”但見巷口一坐花神廟,是塑的柳盜蹠,紅麵白眉,將巾披掛。因他是個強盜頭兒,封來做個色神,這些忘八們時常燒香求財,有好子弟進門,便來謝神。本赤進得廟來,隻得磕下頭,歎了口氣:吟詩道:

    走遍勾欄四十春,幫嫖幫賭老遊神。

    笙歌鬧處言多趣,酒肉場中味更親。

    兒女喪亡無舊侶,麵皮饑瘦有窮筋。

    何如做個烏龜長,尚有焚香奠酒人。

    屠本赤二日沒飯吃,餓得昏了,坐在台基上佯佯睡去。隻見南宮吉進來,把他當頭打了一杖,道:“屠本赤,你在這裏,我多時尋你不見!我和你一生一世,同樂同歡,看顧得你也不少。我死後,把我家人夥計俱奉承了趙監生,因何又把喬倩女也抬與他做妾?金兵破城,你就不能照管我家妻子,還忍把慧哥賣在寺裏得一千錢?天地間有你這等負心的禽獸,當初還曾結拜弟兄來!”屠本赤才待要辯,隻見南宮吉上前揪住胸脯,拿出尖刀,把本赤二目剔去,昏倒在地。南宮吉留下一根拄杖,叫道:“你也受受,替人現眼!”本赤夢中叫饒。

    隻聽得一人推醒道:“屠二爺,你如何在這裏?”原來是勾欄裏董秋兒。為姐姐董翠翠來廟上謝神,遇見屠二在廊下打盹,因此認得他,才來叫一聲,把夢驚醒。本赤起來搓了搓眼,認得是勾欄裏的小優董翠翠的兄弟董秋,忙問道:“你在那裏來?”董秋道:“我來替姐姐董翠翠上紙哩,他病了一月才好了,今日來還願謝神。二爹這幾年因何不到咱家?”本赤道:“我有十年沒到這裏,把門都改得認不得了。”因問道:“喬美、陳芳這幾年也沒見他,如今他在那裏?”董秋道:“二爹你還不知麽?如今喬日新做了金朝幹離不都督的小舅,他姐姐姑娘都在府裏做了太太,好不富貴哩!上年寫書來,叫了陳芳去投他,把陳寶姐送在王爺宮裏,如今做了嬪妃。他吃了一個守備俸,打著黃傘,滿東京誰不怕他!隻落得俺們窮的通不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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