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火葬場

我們村北頭有一座火葬場，這座火葬場據說有些年頭了，從我記事起它就在那裏。火葬場的大煙囪整天冒著濃濃的黑煙，隔著幾裏地都能聞見燒屍體的焦臭味。火葬場四周是一片亂墳崗子，雜草叢生，一到晚上陰森森的，連過路的人都不敢從那裏走。 小時候，奶奶經常嚇唬我說：“小孩老實點，別亂跑，要是跑到北頭的亂墳崗子，讓鬼捉去燒了，就再也回不來了。”每當聽到這裏，我都會嚇得渾身發抖，再也不敢亂跑。 其實，火葬場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火葬場裏的那個老頭。那個老頭姓甚名誰，村裏人誰也不知道，大家都叫他老韓頭。老韓頭有六十多歲，幹瘦幹瘦的，臉色蒼白，整天陰沉著一張臉，也不愛說話。但是，就是他這個人，幹了一輩子讓人聞風喪膽的職業——撈屍人。 火葬場前麵有一條大河，每到夏天，都會有一些遊泳的人，因為種種原因，淹死在這條河裏。淹死的人，家屬都要找到老韓頭，讓老韓頭幫忙把屍體從河裏撈出來。因為，隻有老韓頭才知道，哪裏淹死過人，屍體在哪裏。 老韓頭每次撈屍前，都要在河邊燒上一堆紙錢，嘴裏念念有詞，也不知道說些什麽。然後，他脫掉上衣，光著脊梁，從岸邊跳進水裏。據說，老韓頭水性很好，在水裏能憋很長時間的氣。他每次下水，都要半個多小時才能上來，背上都背著用白布裹著的屍體。 老韓頭把屍體背到岸上，也不著急把屍體上的白布解開，而是先把一根紅繩拴在屍體的脖子上，然後，才慢騰騰地把屍體上的白布解開。解開白布後，老韓頭也不看屍體的臉，抓起屍體的兩隻腳，倒提著就向火葬場走去。因為，凡是溺水而死的人，臉上都會留著水鬼抓的指甲印，屍體的樣子十分恐怖，所以，老韓頭從來不看屍體的臉。 老韓頭把屍體背到火葬場，也不著急把屍體送進焚屍爐裏焚燒，而是把屍體放在停屍房裏，停上幾天。據說，這樣可以讓死者家屬有時間來認領屍體，再者就是等屍體自己“油”上幾天，屍體上的水分就自然控幹了，焚燒時更容易著火。 我們村的人都很害怕老韓頭，除了讓他幫忙打撈屍體外，平時都躲著他，沒事從來不到他的火葬場去。記得有一年的夏天，我因為貪玩，和小夥伴們跑到了火葬場裏。我們進到停屍房裏，看見停屍床上躺著一具屍體，屍體上蓋著一塊白布，隻露出了兩隻腳。 當時，我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惡作劇地掀起了蓋在屍體上的白布。當我看見屍體的臉時，嚇得我“媽呀”一聲，轉身就跑。我身後的夥伴們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都跟著我拚命地往外跑。跑出停屍房後，我才發現自己的鞋帶不知道什麽時候斷了，跑掉了一隻鞋，腳也被劃破了。 回到家後，我把這事告訴了奶奶。奶奶一邊給我包紮傷口，一邊問我：“孩子，你看見屍體的臉了？”我點點頭說：“看見了，嚇死我了，以後再也不敢到那裏去了。”奶奶歎了口氣說：“孩子，不是奶奶嚇唬你，凡是看見屍體臉的人，都會沾上晦氣，會倒黴的。”我問奶奶：“什麽是晦氣？”奶奶說：“晦氣就是倒黴的意思，如果撞上了，會黴運不斷，甚至丟了性命。” 我聽了奶奶的話，心裏惴惴不安，害怕自己會撞上晦氣。我問奶奶：“奶奶，我撞上了晦氣，會不會死啊？”奶奶撫摸著我的頭說：“孩子，不會的，以後你注意點就是了。” 從那天起，我變得沉默寡言，整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生怕自己會遇上什麽倒黴的事。可偏偏就趕上了，我十六歲那年，父親得了重病，沒過多長時間就去世了。父親去世後，家裏的日子過得很艱難，母親為了生活，就帶著我到城裏去打工。 在城裏打工的日子裏，我吃過很多的苦，也受過很多的罪，但我一直很堅強，從來沒有流過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