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人 生(2/2)

    李軒宇在地方工作近二十年。從緊張的戰鬥部隊退下來，工作、生活節奏都要重新適應。一開始，李軒宇並不能很好地融入。無論如何，地方上人的心機、人際關係相對於部隊更為複雜。李軒宇青少年就穿上了綠色軍裝，他是在部隊裏成長起來的。二十餘年軍旅生活，造就了他思想上的正直、單純。

    有一天，李軒宇的兒子回父母家吃飯，路上發現李軒宇和兩個人正走在前麵。遠遠望去，他們三個人精神抖擻，走起路來也是步調一致。兒子感到好奇，心裏正在琢磨和李軒宇在一起的是什麽人，前麵突然傳來一陣爽朗的大笑。這是李軒宇的笑聲。兒子無法形容那是怎樣一種笑，但他感覺像有什麽重物在胸膛撞擊一下，實實在在被震撼了。兒子從未見過李軒宇這樣歡暢忘懷地笑。兒子突然想起李軒宇此前的職業——高射炮兵。對，這是高射炮兵才會有的笑聲，響徹雲霄。

    回到家，李軒宇給兒子介紹說那兩個人是他的戰友，他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渾身輕鬆，充滿活力。兒子鄭重地審視李軒宇，突然意識到這麽多年，父親總有一點鬱鬱寡歡，總有那麽一絲落寞。原來，部隊的歲月早已融入了他的血肉、他的情感，成為他最深最深的眷戀。

    李軒宇在企業長期擔任武裝部長，雖說脫下了軍裝，仍和軍隊結下不解之緣。十幾年裏，經李軒宇手送到部隊的兵員無一不合格，而且喜報嘉獎不斷。最有意思的是，李軒宇在給接兵的部隊幹部介紹時如數家珍，指著這張照片說：“看這家夥身體多棒，到部隊上給你扛一挺輕機槍一點問題都沒有。”指著那張照片說：“這小夥子特別能吃苦，分到炊事班養豬種菜絕對任勞任怨。”

    李軒宇這樣不遺餘力地推薦，因為關係著那些孩子的前途。當兵，在那年月，也就意味著就業成功，找到了出路。李軒宇送走了一茬又一茬新兵，有的家庭擺下宴席慶賀，李軒宇從來不去；也有的家長提著禮物上門，李軒宇從來不收。

    1995年，李軒宇退休步入老年生活。他平時寫寫字，打打門球，倒也怡然自樂。得益於部隊多年的鍛煉，他身體一直硬朗，隻是耳朵背得厲害，可看作是高炮部隊的生涯留給他的紀念吧！別人和他交流，成為一件困難的事情，得用吵架的嗓門才能行。

    李軒宇和別人探討起人生命運的過往，說自己對於現狀很知足。這聽起來並不崇高，可絕對是他的肺腑之言。這是經曆過戰爭的人才會流露出的滿足以及對和平安寧生活的珍惜。在我們每個人心裏，對理想世界都有一個相似的想象：到處充滿正義、公平、和睦、友好。李軒宇那輩人曾無限接近這樣的理想世界。

    李軒宇不是英雄，他隻是置身於一個英雄的團隊。李軒宇自身也沒有什麽可歌可泣的事跡，但他們那一代人有著他們那個時代獨有的烙印，那是值得我們敬重的烙印。他們的人生因為世界與國家的風雲變幻而精彩紛呈，永遠值得我們世世代代去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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