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等我

凡人能進入冥界唯一的一條路，酆都，唯一能獲得死靈的地方，死靈穀。 父親已經下葬的後，我才知道他為什麽要告訴我這個地方。 他一定在那時候看出了端倪。 楚霄的身體從三個多月前開始漸漸變得透明，赤紅的寬袍從殷紅到淺紅用了不到百天，我問他為什麽會這樣，他也一直不肯告訴我，直到寒食節喝醉酒不肯回家，一遍遍指責楚霄有事情瞞著我，他不愛我，然後哭暈在老爸的墓碑前，他才終於願意跟我說出原因。 死靈終歸死物，在陽間存在的時間並不是無期，他們一般在完成一個人的心願之後就會自行消失，然後抹消自己在那人心中的所有回憶，就像他們從來沒有來過。 其實在秋桓被封印的那天，楚霄就應該要抹了我的記憶回到死靈穀的，但是他舍不得，一直舍不得，想著再看一天，再愛一天，再等一天，可是天地規則，他一個死靈受管於酆都鬼官，怎麽可能一直藏著不被發現，所以這一百天也算是極限了。 他身體中的力量漸漸消失，每天都坐立不安，所以每天都粘在我身邊，吃飯一起，出門一起，洗澡一起，他會在浴缸裏緊緊抱住我，然後嵌進去，無比凶猛又疼惜。 我還覺得他煩，一直在推拒，給他翻了三個多月的白眼。 現在知道這些，我有點恨不得把我眼珠子挖出來。 “沒有辦法留下？”我問他，酒氣熏天，沒多少清醒的味道。 楚霄搖頭，淺淡的身影看起來無力又清晰，像是帶著一把刻刀，想把這映在黑夜裏的背影生生刻進我眼睛裏，刻進我心裏。 “當初我沒那麽貪心，留下記憶隻是為了再看你一眼，之後立刻離開，或者魂飛魄散，或者跟著輪回，總之沒有想過能再這樣抱抱你，所以便跟酆都城主定下契約‘魂所歸處，蜀道酆都’。我當初以為這將是我一輩子說的最正確最無悔的一句話，但是現在看來……” 楚霄看著我，淺碧色目光映著身後明月，笑了，溫暖、無奈、苦澀，道：“卻是最錯誤的一句。” 老宅後的祖墳山，高懸的明月罩在地上，照出一片慘白又堅硬的墳丘。 楚霄一身紅衣身影淺淡，就這樣抱著醉醺醺卻很清醒的我，一坐坐到天明。 第二天清早，酒醒了，頭疼的要死，晃了好幾次腦袋才清醒過來，之後就看到我們在祖墳山上，坐在我爸爸的墓碑邊，楚霄圈抱著我，身體在清晨的陽光中還泛著一層金光，我直接在楚霄近乎透明的胸口給了一拳，“你倒是把我弄回去啊！” 這一拳不重，心卻疼得要死。 我知道他特意趁著我喝醉了才跟我說這些，是因為不想看我難過，想在自己最後留在我身邊的日子中看我一直開心。 所以我也不會讓他看到我不開心，他想演戲，想自欺欺人，我就陪著他，他演好他的戲份，我想好我的對策。 “楚霄，我想吃城東的糯米飯團。” 我賴在床上，看更透明了一分的人對我皺眉，“就知道吃，自己起床去買！” 我趕緊捂著頭，“啊——昨天喝多了，頭疼的要死！你不愛我了，不想疼我了！我爹沒了，你也不疼我，啊——”耍賴撒嬌，這是我小時候欺負老爸的招式，沒想到時隔這麽多年再用起來，還是那麽順手。 畢竟這個男人也是愛我的。 楚霄瞪了我一眼，飄出門去，幾乎就在他背影消失的瞬間，我的眼淚便砸了下來，一顆顆濡濕進枕頭裏，我哭得撕心裂肺又悄無聲息。 楚霄，我沒愛夠呢，我今生還沒有好好開始愛你呢，我還沒有履行跟你生生世世的承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