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 章 我會一直在(1/4)
半夜,葉酒被噩夢驚醒,離開房間去敲了顧硯的房門,顧硯打開門,看見是葉酒,連忙拉她進來,問她怎麽啦。
“我……我夢見都死了,好多人,好多人死了……”
“好了,好了,不怕了,我們都在,不會死,不怕。”
顧硯拉著她上床,給她蓋好被子。
“我就在這兒陪你,不怕。”
“嗯……”
“酒酒,沒事的,不用怕,這樣我給你讀書好不好,聽著我的聲音睡,不怕,我就在這兒。”
“好”
顧硯給她蓋好,去拿書,他坐在她的身旁,她看著他。
“窗子以外,林徽因”
[話從哪裏說起?等到你要說話,什麽話都是那樣渺茫得找不到個源頭。
此刻,就在我眼簾底下坐著是四個鄉下人的背影,一個頭上包著黯黑的白布,兩個褪色的藍布,又一個光頭。他們支起膝蓋,半蹲半坐的,在溪沿的短牆上休息。每人手裏一件簡單的東西,一個是白木棒,一個籃子,那兩個在樹蔭底下我看不清楚。無疑的他們已經走了許多路,再過一刻,抽完一筒旱煙以後,是還要走許多路的。蘭花煙的香味頻頻隨著微風,襲到我官覺上來,模糊中還有幾段山西梆子的聲調,雖然他們坐的地方是在我廊子的鐵紗窗以外。
鐵紗窗以外,話可不就在這裏了。永遠是窗子以外,不是鐵紗窗就是玻璃窗,總而言之,窗子以外!
所有的活動的顏色、聲音、生的滋味,全在那裏的,你並不是不能看到,隻不過是永遠地在你窗子以外罷了。多少百裏的平原土地,多少區域的起伏的山巒,昨天由窗子外映進你的眼簾,那是多少生命日夜在活動著的所在;每一根青的什麽麥黍,都有人流過汗;每一粒黃的什麽米粟,都有人吃去;其間還有的是周折,是熱鬧,是緊張!可是你則並不一定能看見,因為那所有的周折,熱鬧,緊張,全都在你窗子以外展演著。
在家裏罷,你坐在書房裏,窗子以外的景物本就有限。那裏兩樹馬纓,幾棵丁香;榆葉梅橫出風雅的一大枝;海棠因為缺乏陽光,每年隻開個兩三朵——葉子上滿是蟲蟻吃的創痕,還卷著一點焦黃的邊;廊子幽秀地開著扇子式,六邊形的格子窗,透過外院的日光,外院的雜音。什麽送煤的來了,偶然你看到一個兩個被煤炭染成黝黑的臉;什麽米送到了,一個人掮著一大口袋在背上,慢慢踱過屏門;還有自來水、電燈、電話公司來收賬的,胸口斜掛著皮口袋,手裏推著一輛自行車;更有時廚子來個朋友了,滿臉的笑容,“好呀,好呀”地走進門房;什麽趙媽的丈夫來拿錢了,那是每月一號一點都不差的,早來了你就聽到兩個人卿卿噥噥爭吵的聲浪。那裏不是沒有顏色,聲音,生的一切活動,隻是他們和你總隔個窗子——扇子式的,六邊形的,紗的,玻璃的!
你氣悶了把筆一擱說,這叫作什麽生活!你站起來,穿上不能算太貴的鞋襪,但這雙鞋和襪的價錢也就比——想它做什麽,反正有人每月的工資,一定隻有這價錢的一半乃至於更少。你出去雇洋車了,拉車的嘴裏所討的價錢當然是要比例價高得多,難道你就傻子似的答應下來?不,不,三十二子,拉就拉,不拉,拉倒!心裏也明白,如果真要充內行,你就該說,二十六子,拉就拉——但是你好意思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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