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不多奇聞怪談

第25章 魅狐(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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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李征說:“你不答應我,我怎敢開口?既然你答應了,我也沒什麽隱瞞的了。當初我在客棧發病狂奔,進了深山後,仆人帶著我的馬和行李都跑了。我的妻子兒女還在虢略,他們肯定想不到我變成了異類。你要是從嶺南回來,能不能幫我捎封信給家人,就說我已經死了,不要提及今日之事。千萬記住哦!”

    他又說:“我在人間沒有什麽產業,孩子還很小,很難獨立生活。你位居高位,向來重情重義,過去的交情,誰能比得了呢?希望你能照顧一下我那孤苦的孩子,時不時接濟一下,別讓他們流落街頭餓死,這將是對我極大的恩惠。”

    說完又悲痛地哭泣起來。袁傪也被感動得流淚:“我與你患難與共,那麽你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全力以赴完成你的囑托,又何必擔心做不到呢?”

    虎李征又提出:“我以前寫過幾十篇文章,還沒有在世間流傳,雖然有手稿,但大多遺失了。你能不能幫我抄錄一份,雖然我已非人類,無法公開傳播,但至少能讓後代知道。”

    袁傪馬上讓仆人準備紙筆,根據虎李征的敘述,一字一句記錄下來,總共將近二十篇。文章內容深刻,見解獨到,袁傪反複閱讀,讚歎不已。虎李征謙遜地說:“這是我一生的點滴心得,哪裏敢奢望能流傳下去。”

    他又說:“你肩負重任,一路奔波,耽誤你這麽久,我心中很是不安。今日與你永別,不同道路的悲傷,真是難以言表。”

    袁傪也含淚與虎李征告別,許久後才離開。袁傪從嶺南返回後,按照李征的囑咐,給李征的家人送去書信和撫恤金。一個多月後,李征的兒子從虢略來到京城,找到袁傪家,請求找回父親的遺體。袁傪無奈,隻得將事情原委寫下呈報。後來,袁傪用自己的俸祿資助李征的妻兒,確保他們免於饑餓困苦。袁傪後來官至兵部侍郎。

    六

    韋崟,人稱韋九爺,是信安王的外孫,這貨年輕時候挺不羈的,特愛喝酒。他有個堂妹夫叫鄭六,名字我給忘了,這家夥也是武藝高強,好酒好色,可惜窮得叮當響,隻能寄居在老婆家。他和韋九爺關係鐵得很,兩人天天混在一起。

    有天夏天,天寶九年六月,韋九爺和鄭六爺在長安街上溜達,準備去新昌裏喝酒。走到宣平南邊時,鄭六爺說有事,就先溜了,說一會兒去喝酒的地方匯合。

    韋九爺騎著白馬往東走,鄭六爺騎著驢往南走。鄭六爺在升平北門那兒,偶遇了三個美女,其中一個白衣美女,長得那叫一個傾國傾城。鄭六爺一看就心動了,騎著驢在她前麵後麵轉悠,想搭訕又不敢。白衣美女時不時瞟他一眼,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鄭六爺就逗她說:“妹子你這麽漂亮,咋還走路呢?”白衣美女笑著說:“你騎的驢子這麽爛,借我我也不敢騎啊,不走路還能咋的?”鄭六爺一聽,趕緊說:“我這驢子雖然不咋地,但總比妹子你走路好啊,要不我送你?我走路就行。”

    兩人相視大笑,旁邊的美女也跟著起哄。鄭六爺跟白衣美女東逛西逛,一直逛到樂遊園,天都黑了。他們看到一座大宅子,白衣美女說要進去。鄭六爺在門口等著,還有個女仆守在屏風那兒。鄭六爺問女仆美女姓啥名啥,女仆說:“她姓任,排行第二十。”

    過了一會兒,任氏出來迎接鄭六爺,還把他領到屋裏。鄭六爺把驢子拴在門口,帽子放在鞍子上。他看見任氏的姐姐,三十多歲,挺漂亮的。兩人點了蠟燭,擺了飯菜,喝了幾杯酒。任氏打扮了一番出來,兩人喝得特別開心,一直喝到深夜才睡覺。任氏長得美極了,歌也唱得好,笑得也甜,一舉一動都迷人得不行,簡直不像人世間的人。

    快天亮時,任氏說:“你得走了。我兄弟們在教坊上班,一大早就要出門,不能在這兒多待。”於是兩人約好了下次見麵的時間,鄭六爺就依依不舍地走了。

    話說鄭六離開任氏所在的神秘宅院後,到達了自己住的坊門,卻發現門還緊緊關著,尚未開啟。門邊正好有個胡人賣餅的攤子,攤主正點著燈忙碌著。鄭六就在攤子的簾子下歇腳,一邊等待天亮擊鼓,一邊和攤主閑聊起來。他指著昨夜宿處的方向問攤主:“從這裏向東轉彎,有一個大門的地方,那是誰家的宅子呢?”

    攤主答道:“那塊地是個廢棄的空地,根本就沒有住宅。”

    鄭六堅持道:“我剛剛還從那裏經過,怎麽能說沒有呢?”

    兩人爭論起來。攤主忽然醒悟,笑著說:“哎呀!我想起來了。那裏確實有個狐狸精,經常勾引男人過夜,我見過三次這種情況,看來你也遇到她了吧?”

    鄭六臉上一陣紅暈,含糊其辭地說:“沒有的事。”

    天亮後,鄭六再次去查看那個地方,隻見那裏仍然是土牆圍著,車門如故,但裏麵隻是一片荒蕪和廢墟。回到家裏,韋崟責問他為何遲到。鄭六並沒有透露實情,找了個別的理由搪塞過去。

    然而,那晚的豔遇讓他難以忘懷,總想著能再見任氏一麵。過了大約十幾天,鄭六在西市的服裝店閑逛時,忽然瞥見了熟悉的身影,還是那個女仆陪同。鄭六立刻衝上前去呼喚任氏。任氏在人群中側身躲閃,企圖避開鄭六。鄭六緊追不舍,連續呼叫,任氏隻好背對著他,用扇子遮住臉龐,嗔怪道:“你知道我是誰,幹嘛還要靠近我?”

    鄭六回答:“雖然我知道,但又有什麽關係呢?”

    任氏有些害羞地說:“這種事讓我感到羞愧,實在是不好意思麵對你。”

    鄭六深情地表示:“我如此想念你,你怎麽忍心拋棄我呢?”

    任氏答道:“我哪裏敢拋棄你,隻怕你會討厭我。”

    鄭六發誓保證絕不嫌棄,他的言辭越發真誠熱烈。任氏這才轉過臉來,收起扇子,依然是那麽光彩照人。她對鄭六說:“像我這樣的存在,在人間並非唯一,隻是你未曾遇見罷了,不必大驚小怪。”

    鄭六請求再次與她共敘歡樂,任氏回答:“我們這一類人之所以被人厭惡忌憚,主要是因為我們傷害了人。但我不同,隻要你沒有反感我,我願意一直陪伴在你身邊。”

    鄭六答應為她找個住處。任氏指點道:“從這裏往東走,有一棵大樹從房屋中間冒出,那裏巷子安靜,適合租住。上次你在宣平南邊看見的那個騎著白馬向東而去的人,不是你妻子的兄弟嗎?他家有很多家具用品,可以借用。”

    當時韋崟的伯叔都在外地,家中閑置了不少物品。鄭六按照任氏的提示找到了合適的住所,然後去找韋崟借家具。韋崟問他借東西做什麽,鄭六謊稱:“我新結識了一個美女,已經租好了房子,借點家具用來布置。”

    韋崟打趣道:“看你的樣子,估計是撿了個醜八怪回家,怎麽可能是個絕世美女呢?”

    盡管如此,韋崟還是大方地借出了所有的帷帳、床榻等家具,還派了一個機靈的家僮隨同鄭六去看個究竟。家僮很快就跑回來,氣喘籲籲地稟報:“是真的!”

    韋崟迫不及待地問:“那女子長得怎麽樣?”

    家僮回答:“太神奇了!世上絕對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的美女!”

    韋崟家族龐大,自己又是個常年浪跡江湖、閱美女無數的主兒,他聽聞家僮的回答後,好奇心大起,不禁問道:“她比我見過的所有美女都漂亮嗎?比如某某?”

    家僮搖頭晃腦地說:“那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

    韋崟接連比較了四五位他心目中頂尖的美女,家僮都不屑一顧:“都不是一個級別的。”

    當時,吳王的女兒中排行第六的那位,是韋崟的表妹,美豔得猶如仙女下凡,一直以來都被親朋好友公認是美女中的翹楚。韋崟接著問:“那她比吳王家第六個女兒還美嗎?”

    家僮再次強調:“不是一個級別!”

    韋崟聽罷拍案驚奇:“這世上真有如此絕色的女子?”

    他立刻命令家僮打來清水洗臉漱口,抹上唇膏,興致勃勃地前往探個究竟。趕到時,鄭六剛好外出不在。韋崟進門一看,隻見到一個小僮在打掃衛生,還有一個女奴站在門前,除此之外並無他人。韋崟從小僮口中打探,小僮嬉皮笑臉地說:“沒別人啊。”

    韋崟仔細環視室內,注意到一抹紅裙在門下若隱若現,他靠近一看,發現任氏正縮身躲在扇子後麵。韋崟走到光線明亮的地方再瞧,眼前的任氏果然是美豔絕倫,傳說中的美貌一點不假。韋崟頓時癡迷到近乎瘋狂,他一把抱住任氏欲行不軌,誰知任氏奮力反抗。韋崟仗著力氣壓製她,她越是掙紮,韋崟就越用力。幾次三番,任氏力竭汗如雨下,自知無法逃脫,隻能放棄抵抗,但麵色卻變得極其痛苦。

    韋崟見狀關心地問:“為什麽臉色這麽不好看?”

    任氏長長地歎了口氣,說:“真是為鄭六感到悲哀啊!”

    韋崟不解:“什麽意思?”

    任氏回答:“鄭六雖有六尺之軀,卻不能保護一個弱女子,算什麽大丈夫!再說了,你韋崟向來富貴奢華,身邊美女如雲,比我出色的也見過不少。而鄭六,卻貧困潦倒。在他心中滿意的,隻有我一個。你忍心用你的富餘去奪取他的匱乏嗎?可憐他窮困無助,隻能依賴於你提供的衣食,才會被你抓住把柄。如果他能自給自足,也不至於落到這般境地。”

    韋崟聽罷,雖是個豪爽勇猛的漢子,但也深明大義,被任氏一番話打動,鬆開了手,整了整衣襟,抱歉道:“對不起,我確實做得不對。”

    不久,鄭六回來,他和韋崟互相看了看,笑了起來,彼此之間的芥蒂似乎煙消雲散。自此以後,任氏的生活所需,全由韋崟負責提供。任氏有時乘車馬步行,行蹤不定,但她與韋崟保持密切交往,相處愉快。雖然兩人經常親密互動,但始終保持著最後一道防線。韋崟因為深深愛戀和尊重任氏,對她百般嗬護,無微不至,一日三餐,從不忘關懷備至。

    任氏感知到韋崟對自己的關愛,感激之餘也表達了歉意:“承蒙您如此愛護我,我深感愧疚。我這平凡的女子,實在無以回報您的厚愛。並且我不能背叛鄭六,所以不能滿足您的心意。我其實是秦地人,出生在秦城,家族本是從事音樂表演的。”

    任氏與很多親戚朋友都有聯係,他們中不少人在長安城內生活,有的還成了別人的侍妾。因此,她在長安城裏人脈廣泛。如果有哪位美女讓您心儀,我可以幫您牽線搭橋,以此來報答您的恩情。”

    韋崟欣然答應:“太好了!”

    話說集市上有個賣衣服的女子,名叫張十五娘,皮膚白皙細膩,身材曼妙,韋崟對她頗為欣賞。於是韋崟向任氏打聽張十五娘,任氏答道:“那是我遠房表妹,把她弄來很容易。”

    果然,沒過多久,任氏就幫韋崟把張十五娘弄到了手。不過幾個月後,韋崟就膩味了。任氏見狀,笑著說:“集市上的美女隨手可得,沒什麽挑戰性。如果真有那種難以追求的絕色佳人,不妨告訴我,我願盡全力幫你達成心願。”

    韋崟回憶起寒食節時,他曾與幾位好友遊覽千福寺,看見刁將軍在殿堂裏舉辦音樂會,其中有個十八歲的女孩擅長吹笙,雙鬟垂耳,嬌俏豔麗,堪稱人間尤物。他問任氏認不認識這個女孩。

    任氏笑了笑,說:“她可是刁將軍的寵妾,我跟她母親是親姐妹,要想得到她,也不是不可能。”

    韋崟一聽,興奮得趕緊跪倒在席下,請求任氏幫忙。任氏便開始了在刁家的活動。過了一個多月,韋崟焦急地催問進展,任氏要求準備兩條上等絲綢作為賄賂,韋崟照辦。兩天後,任氏與韋崟正在吃飯,刁將軍家的管家駕著青鬃馬前來請任氏。任氏得知召喚,笑著對韋崟說:“成了!”

    起初,任氏故意讓寵妾患上“疾病”,用了不少藥都沒見效。寵妾的母親和刁將軍都很著急,打算請巫師來看病。任氏暗中賄賂了巫師,讓他指向自己家的位置,並告訴他們搬到那裏有助於祛病。等到巫師來看病時,便說病人不宜在家裏居住,應該搬到東南方向某個地方吸取天地精華。

    刁將軍和寵妾的母親研究了巫師所說的地方,恰恰是任氏的府邸。刁將軍於是請求將寵妾及其母親送到任氏家養病。任氏假裝推辭說房子狹窄不便,但在他們的懇求下還是答應了。於是,刁將軍派人用車載著寵妾的衣物、飾品,以及她的母親一同送往任氏家。到了之後,寵妾的“病”居然奇跡般痊愈了。沒過多久,任氏秘密地帶韋崟與寵妾相會,不久後寵妾便有了身孕。她母親得知後,驚恐萬分,急忙帶著她回了刁家,自此與任氏斷了聯係。

    某日,任氏對鄭六說:“你能不能籌集五六千錢,我有個賺錢的主意。”

    鄭六毫不猶豫地答道:“沒問題。”

    於是他四處借款,湊夠了六千錢交給任氏。任氏告訴他:“集市上有個人賣馬,馬腿有點問題,你把它買下來。”

    鄭子按照任氏的指引來到集市,果真看見一個牽著左腿有瑕疵的馬的人在賣馬。鄭子便將馬買回家,他的親戚都笑話他:“這分明是廢物,買來做什麽?”

    過了一會兒,任氏又說:“這馬可以賣了,能賺三萬錢。”

    鄭子便將馬拉到市集去賣,有人出價二萬,鄭子不賣。整個市場的人都納悶:“買家為何不惜高價買這匹馬?賣家為何又死活不賣呢?”

    鄭子騎著馬回家,那個買家緊隨其後,不斷加價,直到二萬五千,鄭子還是不賣,聲稱:“不到三萬就不賣。”

    鄭子的親戚們紛紛圍過來嘲笑他。

    鄭六拗不過任氏的神秘指示,最終以三萬錢的價格將那匹有瑕疵的馬賣了出去。事後,他悄悄跟蹤了買家,打聽到了內幕:原來,這匹馬竟是皇宮裏淘汰下來的禦馬,由於腿有瑕疵,已死亡三年,相關官吏卻沒有及時注銷記錄。官方核算其價值,需賠付六萬錢。買家估計用一半的錢就能買到,不僅能省下一筆,而且若能有馬頂替上,還能繼續領取三年的馬飼料補貼,好處多多。所以,買家才願意高價購買。

    任氏又嫌自己的衣服破舊,向韋崟求助。韋崟打算給她買全新的綢緞做衣服,但任氏卻說:“我要現成的成衣。”

    韋崟隻好請來市井商人張大為她挑選購買。張大見到任氏後,驚訝不已,私下對韋崟說:“這位女子必定是天上下凡的仙女或是貴胄之女,你千萬不能惹麻煩,趕快送她回去,以免招來禍端。”

    任氏的美貌確實極具魅力,以至於連買衣服都不自己動手縫製,這讓韋崟等人摸不著頭腦。一年後,鄭六接到軍事調令,被授予槐裏府果毅尉,派駐金城縣。當時鄭六已經有了正妻,白天在外忙碌,晚上必須回家同床共枕,因而深感無法與任氏單獨相處的遺憾。臨行前,他想帶上任氏一同前往任職地,但任氏卻不願意同行,她說:“短暫的相伴並不能長久快樂,我寧願在這兒等你,你隻需要定期給我送些生活物資就好。”

    鄭六再三懇求,任氏依然堅持不去。無奈之下,鄭六隻好找韋崟幫忙。韋崟也一起勸說任氏,並追問她為何不願同去。任氏猶豫了很久,才說:“有個巫師說我今年不宜向西行,所以我才不想去。”

    鄭六聽了很感動,認為任氏聰明過人,卻被迷信所困擾,不禁與韋崟大笑:“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被巫術迷惑呢?”

    兩人堅持要求任氏一同前往,任氏卻反駁:“如果巫師的話真的應驗了,我白白犧牲,對你又有什麽好處呢?”

    鄭六和韋崟異口同聲地說:“哪有這樣的道理!”

    鄭六堅持不懈地懇求,任氏拗不過,最終同意一同前往。韋崟借給鄭六一匹馬,他們在臨皋碼頭舉行了一場簡單的告別儀式,揮淚分別。隔了一天,他們來到了馬嵬坡。任氏騎馬在前,鄭六騎著驢緊跟其後,女奴則另乘一騎,走在最後。此時,恰逢西門的馬廄管理員帶著獵狗在洛川訓練狩獵,已持續了十來天。不巧的是,他們在路上偶遇,一隻獵犬突然從草叢中竄出。鄭六眼睜睜地看著任氏瞬間從馬上摔下,恢複了狐狸原形,向南疾馳而去,那隻獵犬緊追不舍。鄭六心急如焚,一路尾隨狂奔,大聲呼喊,卻無法阻止。跑了一裏多地後,任氏終究沒能逃脫,被獵犬逮住。鄭六含淚掏出錢包,花錢贖回了任氏的屍體,將她埋葬,並刻了木牌作標記。回頭再看,那匹馬仍在路邊悠閑地吃草,任氏的衣服全部堆在馬鞍上,鞋子襪子還掛在馬鐙上,像蟬蛻殼一般。地上隻剩下一些首飾,女奴也不見了蹤影。十多天後,鄭六回到城裏,韋崟見他歸來,高興地問:“任氏還好嗎?”

    鄭六淚流滿麵地回答:“她已經去世了。”

    韋崟聽聞此訊,悲痛不已,兩人在房間裏抱頭痛哭,盡情哀悼。平靜下來後,韋崟慢慢詢問任氏的死因,鄭六答道:“被狗咬死了。”

    韋崟困惑:“狗再凶猛,怎麽能把人咬死呢?”

    鄭六回答:“不是普通人。”

    韋崟驚駭:“如果不是人,那是什麽?”

    鄭六這才詳述了事情經過。韋崟聽後震驚不已,連連歎息。第二天,韋崟與鄭六一起前往馬嵬坡,挖開墳墓確認,痛哭一場後返回。回想起與任氏的種種過往,唯有她的衣物並非親手製作,這一點與其他女子略有不同。後來,鄭六做了總監使,家財萬貫,擁有十多匹良駒。六十五歲時,鄭六去世了。大曆年間,沈既濟在鍾陵生活,常與韋崟交往,多次聽他講述這段往事,故而了解得最為詳盡。後來,韋崟擔任了殿中侍禦史和隴州刺史,最終在任上去世。哎呀,異類的情感有時候也能展現出人性的光輝!任氏麵對暴力不失貞節,為了愛人至死不渝,這份忠貞與堅忍,即使當今有些女性也未必能做到。可惜鄭六並不是個精明的人,隻沉醉於任氏的美色,卻沒有深入了解她的性情。倘若換成深諳世事的智者,一定能探究生命變化的奧秘,洞察人與神祇之間的微妙關係,寫出精彩的文章,傳達出深刻的內涵,而不隻是停留在欣賞美人的風姿上。真是遺憾啊!

    建中二年,沈既濟時任左拾遺,與金吾將軍裴冀、京兆少尹孫成、戶部郎中崔需以及右拾遺陸淳,一同南下。他們水陸並進,從秦地出發,途徑吳地。一行人同舟共濟,白天歡宴,夜晚交談,各自分享奇特的故事。

    七

    在古代,有些夢境之謎異常奇特,例如:有人夢見自己去了某個地方,現實中另有人竟然在那個地方遇到了情景相符的事情;或者這邊有人做了什麽事,那邊的人卻在夢中預演了一遍;甚至還有雙方同時做了相同的夢。讓我們穿越到唐朝天後時期,來看看一段關於劉幽求的離奇夢事。

    話說劉幽求,時任朝邑丞,有一次夜間執行任務歸來,離家還有十裏路程時,路過一座佛堂院。他聽見院內歡聲笑語,熱鬧非凡。寺廟圍牆有一段破損,劉幽求便透過縫隙窺視,隻見十幾個人男女混坐,桌上擺滿了美食佳肴,圍坐一圈共享盛宴,而他妻子竟然也在其中談笑風生。劉幽求先是驚愕不已,琢磨半天也搞不清楚原因,但又舍不得離開。他仔細辨認妻子的容貌舉止和言談笑聲,的確毫厘不差。當他準備靠近仔細查看時,卻發現寺門緊閉無法進入。劉幽求急中生智,撿起一塊瓦片砸向人群,瓦片擊中了酒器,眾人頓時散去,妻子也隨之消失。劉幽求翻牆而入,和隨從一起搜尋,卻發現寺廟內空無一人,門窗依舊緊鎖。他愈發驚訝,趕緊快馬加鞭趕回家中。到家時,妻子還在酣睡,醒來後說起剛才做的夢,她笑道:“我剛才夢到和幾十個人在一座寺廟裏遊玩,大家都在大殿庭院裏聚會吃飯,突然有人從外麵扔來瓦礫,把桌子都砸亂了,我就醒了過來。”

    劉幽求也將自己的經曆告訴她,這就是典型的“彼夢有所往而此遇之”的例子。

    時間快進到元和四年,河南元稹(即元微之)擔任監察禦史,出使劍外。元稹離京已超過十天,我(作者自稱)與哥哥樂天(即白居易)、隴西李杓直一同遊覽曲江。我們參觀了慈恩寺,悠遊許久。天色漸晚,我們來到李杓直家,舉杯對飲,暢談甚歡。哥哥白居易突然停下筷子,說:“元稹現在應該已經到達梁州了。”

    他還在牆上題了一首詩:“春來無計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籌。忽憶故人天際去,計程今日到梁州。”

    這一天正是二十一日。十幾天後,梁州的信使恰好到達,帶來了元稹的一封書信,還有一篇《紀夢詩》,詩中寫道:“夢君兄弟曲江頭,也入慈恩院裏遊。屬吏喚人排馬去,覺來身在古梁州。”

    有趣的是,這首詩描述的夢境日期與我們遊覽寺廟和白居易題詩的日子基本吻合,這便是所謂的“此有所為而彼夢之者”的案例。

    話說在唐朝貞元年間,扶風才子竇質與京兆韋旬這對好朋友,一起從毫州啟程前往秦地,途經潼關時,夜宿一家旅舍。竇質當晚做了一個離奇的夢,夢見自己來到了華嶽廟,遇見一位黑皮膚、身材修長的女巫。女巫身著青裙白衫,徑直走向他,恭敬地行禮,請求為他祈福祝禱。竇質在夢中無可奈何,隻好答應了她。夢中女巫自稱為趙氏。醒來後,竇質把夢境的每一個細節都告訴了韋旬。

    次日,兩人果真來到華嶽廟,迎麵就看見一位女巫,容貌打扮與竇質夢中所見分毫不差。竇質激動地對韋旬說:“這夢好像成真了!”

    他迅速檢查行囊,找出兩枚銅錢遞給女巫。女巫接過銅錢,開心地拍掌大笑,對身邊的同伴說:“我昨晚夢見的那兩個家夥果然來了!一個胡子短的還給了我兩枚銅錢。”

    韋旬聽後大感驚訝,追問緣由。女巫回答:“昨晚我夢見兩個人從東方過來,一個短胡子的請我祈禱,並給了我兩枚銅錢。早上我把這個夢告訴大家,你看,這不都應驗了嗎!”

    竇質接著詢問女巫的姓氏,旁邊的人證實她正是姓趙。從頭到尾,竇質的夢境與現實契合得如同符咒一般,這就是所謂的“兩相通夢”。

    行簡(作者自稱)曰:在《春秋》及各類史書中,關於夢境的記載不少,但像這三個夢這麽離奇有趣的還真沒見過。世人的夢境千千萬,能有這般巧合的也是鳳毛麟角。

    八

    唐朝建中初年,有個讀書人韋生搬家到汝州,半路上巧遇一和尚,兩人攀談甚歡,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臨近傍晚,和尚指著前方岔路口說:“往前走幾裏路就是貧僧的寺院,郎君有興趣順道拜訪嗎?”

    韋生欣然答應,讓家人先行,自己與和尚一同前往。和尚立即指揮隨從搭建帳篷,準備飯菜。可走了十多裏路還沒到,韋生起了疑心,因為他向來箭術了得,於是悄悄從靴子裏取出一把彈弓,揣著十幾個銅丸,責問和尚:“小生有行程安排,原本因仰慕大師的高論才勉強答應來此,如今已走了二十裏,為何還沒到?”

    和尚隻說繼續前行。和尚走在前頭,天色漸漸昏暗,韋生越發懷疑這家夥可能是強盜。他決定試探一番,瞄準和尚頭部射出銅丸,連發五彈,每一彈都準確命中。和尚起初仿佛毫無察覺,挨了五彈後才摸了摸腦袋,慢悠悠地說:“郎君,您可別開這種玩笑了。”

    韋生雖然驚訝,但也一時束手無策,便停止了射擊。又走了許久,他們來到一個莊園,幾十個人舉著火把出來迎接。和尚請韋生坐下,笑著安撫道:“郎君不用擔心。”

    和尚問身邊的人:“夫人的住處安排妥當了嗎?”

    接著又對韋生說:“郎君先安心休息,今晚就住這裏吧。”

    此時,韋生心中滿是疑惑,這個和尚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呢?這場意外之旅會不會藏著更大的秘密呢?

    韋生發現妻女被妥善安置在另一處,帳篷裝飾豪華,夫妻倆相對而泣,好在暫時平安無事。他轉向那位神秘的和尚,隻見和尚抓著他的手,笑嘻嘻地說:“實不相瞞,貧僧其實就是個盜賊,本來沒安好心,沒想到郎君你箭術如此高超,若不是這樣,我怕是應付不來。如今既然相安無事,郎君可別懷疑我。對了,剛才你射在我腦後的彈丸都在這。”說著,和尚從腦後摸出五個彈丸來。

    很快,和尚安排了豐盛的晚餐,桌上擺著蒸好的小牛犢,上麵插著十幾把小刀,周圍還圍著一圈酸菜餅。他請韋生就座,並且說到:“我有幾個結義兄弟,想讓他們見見你。”話音剛落,五六位身著紅衣、腰佩寬帶的大漢出現在台階下,和尚喝道:“快來拜見郎君!剛才要不是郎君手下留情,你們早就灰飛煙滅了!”用完餐後,和尚感慨道:“我幹這行多年,如今也想改邪歸正,無奈有個兒子技藝超過我,想要請你幫我教育教育他。”

    和尚喚出一個名叫飛飛的少年,年約十六七歲,穿著碧綠的長袖衣裳,皮膚白皙如玉。和尚說:“你到後堂去伺候郎君。”接著,和尚遞給韋生一把劍和五顆彈丸,懇求道:“麻煩郎君施展全部本領教訓他,別讓他連累我這個老頭子。”

    韋生被帶到一間封閉的堂屋裏,四周點燃明燈,飛飛手中握著一根短鞭站在中央。韋生瞄準發射彈丸,本以為必然命中,哪知飛飛身形輕盈,彈丸落下時,他已經跳到了房梁上,沿著牆壁飛簷走壁,靈活得像隻猴子。彈丸用盡,竟然一顆也沒射中。韋生隻好拔劍追逐,飛飛動作敏捷,輕鬆躲避,始終與韋生保持咫尺之距。韋生雖然斬斷了飛飛的鞭子幾節,但始終未能傷他分毫。過了很久,和尚才打開門,問韋生:“郎君幫我解決掉這個小害蟲了嗎?”韋生如實相告。和尚一臉失望,看向飛飛說:“郎君都親眼見證了,你確是偷盜之徒,這該如何是好啊!”

    那一夜,和尚與韋生徹夜談論劍術和弓箭之道。天亮時分,和尚親自將韋生送到路口,贈給他一百匹絹,兩人含淚告別。

    九

    民間傳聞,從前有位先生外出辦事,回家時卻發現妻子慘遭奸盜殺害,奇怪的是,現場隻見肢體,卻不見頭顱。他悲痛欲絕,又惶恐不安,於是趕緊報告給妻子的娘家人。嶽父家一聽,認定女婿就是凶手,不由分說將其扭送到衙門,指控他殺了自家寶貝女兒。

    那倒黴的女婿在獄吏的嚴刑拷打之下,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最終忍受不住痛苦,被迫承認殺人,寧肯接受死刑,也不願再受折磨。案卷就這樣定了下來,大家都覺得證據確鑿無疑。案件交由郡主委派的從事處理,但這從事心存疑慮,覺得此事另有蹊蹺,便對郡主說:“小人雖地位不高,但處理人命關天的大事,任何錯誤都無法挽回。如果冤枉好人,我豈能心安?懇請您允許我深入調查此案。試想,哪個做丈夫的能忍心殺死妻子?就算兩人有矛盾,也不可能輕易割斷情義,下手斷頭。就算真有動機,也會設法製造假象脫罪,比如偽造病逝,或者說是意外身亡。為何要留下屍體,卻丟棄頭顱呢?這其中的邏輯明顯不通。”

    郡主聽從了他的意見,允許他重新審理此案。從事另辟一地作為臨時監獄,精心挑選獄卒看守,將嫌疑犯轉移至此,並給予合理的待遇,包括飲食、沐浴等,把他當作普通公民對待,同時加固牢門,防止囚犯受到外部幹擾。接著,他全麵排查城內的工匠和搬運工,要求他們提供近期為各家辦理喪葬事宜的具體地點和數目。

    在逐一審查過程中,從事特意提醒大家:“你們在為人家料理事務時,有沒有遇到過什麽可疑的情況?”其中一人回答:“我在一位富豪家幫忙的時候,他們說殺了一個奶媽,屍體是從牆上拋過去的,凶器中似乎沒什麽東西,現在那個地方在某坊。”從事派人去挖掘,果然找到了一顆女人的頭顱,對比之下,被害者的家屬確認這並非他們家的女主人。於是,從事逮捕了那位富豪進行審訊。富豪最終認罪,交代了他殺了一名奶媽,並將頭顱封在盒子裏埋葬,而將這名良家婦女的屍體替換出來,偷偷藏匿在自家的秘密房間。最後,富豪全家被判死刑。可見,謹慎查案,細致取證,對於公正裁決是多麽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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