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海市

下墜的失重感瞬間靜止，接著，就被帶進一個冰藍色的懷抱。 冷冰冰的華貴絲綢，繡著繁複的花枝暗繡，刺棱棱擦著麵頰。 阿嫵仰麵打量，眼中還停留著迷茫。 周圍的人都爆發出一陣喝彩。原來，就在剛才，李洹撐馬起跳，一躍三丈遠，一把抓住阿嫵，帶得她脫離了險境。 “你可真嬌弱啊。” 李洹麵上依舊沒多的表情，隻是眼中帶過笑意，一手扶阿嫵的腰，一手舉起阿嫵手中的楊柳帽，道，“可得謝謝這帽子，否則那麽遠，我可是抓不住你的。” 阿嫵慢慢移過迷茫的目光，轉到那為白陌兒編的帽子上。說是帽子，也隻是用楊柳枝編成一個環，細碎的楊柳葉窈窕若眉彎，綴在柔韌的枝條上。陽光下，修長的指握著她的手，似是閃著光。 四周的喧鬧依舊，但阿嫵卻覺得此時安靜極了，眼前五光十色的世界都不再重要，就感觸著透過薄涼絲綢的體溫，思索著永遠想不清楚的過去。 “你不怪我了嗎？”輕聲地問。 若非李洹就這樣近地擁著她，否則也將漏下這句話。那樣輕的問，並非執著於答案，更像是聲難言的歎息。 “我該有什麽是要怪你的呢？” 耳邊湊過溫熱的氣息，即便不回頭，阿嫵也能想到李洹鳳眼微眯，其中閃著似危險似誘惑的光。 似是美麗的琉璃碎了一地，有空洞的心疼，阿嫵收回目光，立起身，輕掙出李洹的懷抱。 人流還在擁擠，連帶著車夫也被擠出老遠。 李洹身形高挑強健，一身華服錦袍，站在那裏自成威勢。身後的馬車和身前的李洹隱隱形成一個安全的保護圈。 “沒什麽，”阿嫵扯著手中已經變形的楊柳帽，青裳遮住了雙手，小臉上寫滿了失落與慌張。想了想，抬頭說道，“你有什麽要求想讓我完成的嗎？” 晶亮的眸子裏滿是真誠，真像個送上門被地主欺壓的小長工啊。 “如果我要真的海市蜃樓呢？你也能給我嗎？”李洹戲謔道，目光劃過遠邊隱隱而來的六層錦繡“海市”花船。 “那個不是真的‘海市’，真的‘海市’隻是大海上一場虛無的霧，一個飄渺的夢，你要麽？” 這樣真誠的語氣，李洹聽得卻有些心慌。不知為何，李洹覺得眼前的女子沒有說謊，她絕對會滿足他提出的任何要求，不論這個要求有多麽的駭人聽聞、荒誕不經，她都會滿足。但是，此時的他卻說不出，說不出他此行的目的，說不出他就是為了求“起死回生”而來。如果說了，她是否就會輕鬆地完成了他的任務，然後，永遠消失於他的世界？ 將出口的話輾轉於舌尖，失落，吸了口氣，回道，“嗬，世間又有多少人隻是追尋一個苦苦的夢呢？”李洹想到了帝王之夢，千秋霸業，長生不老，又或者是現在正在探求的起死回生。但是帝王們從不曾想過：常人何以成仙，何以長生？ 名為“海市”的花船隔那麽遠似乎也能聽到特有的絲竹管弦的靡靡之音，似乎也能嗅到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身上的胭脂水粉，這樣濃重的風塵味，似是滲到花船的船骨裏，融進了它駛過的江流。明明就是一場華麗的夢，明知也不過一場醉生夢死，那麽多人即便看透卻也忍不住死死追尋、苦苦癡求，真真是愚不可及。 那麽，李洹想到自己，捫心自問：想不清自己的癡求，是否該更是愚不可及呢？ 思緒幾轉，李洹恢複了往常上位者頤指氣使的模樣，下頜輕指，“你的寵物過來了。” 阿嫵順著方向望過去，白陌兒嬌小的身材在人流中奮力突圍……可見，白陌兒那些亂七八糟的成語亂罵還是起了一定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