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撕裂的生魂

待阿嫵再次醒來，已是落日西沉。夏蟲低唱，切切匝匝，渾藍的天穹幽深，孤月輪白得純淨，繞著一圈光暈。 “小陌，我們還有什麽多久到徐州呢？” 馬車的窗戶為了通風都掛起來來了，透過窗，可以看見窗外寂寞月光。 白陌兒本是迷糊地蜷在一角啃著米餅，支楞著耳朵，回頭看著阿嫵，答道，“六、六日。” “嗯。”阿嫵從被褥裏緩緩半坐起來，抱著雙腿，烏發散亂地落下，遮住了半邊麵頰，看不清神情。 “小陌，如果有一天我不能陪著你了，你就跟在書呆子身邊吧，他答應過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什麽？”白陌兒似是沒聽懂阿嫵的話，大睜著眼睛回答。 阿嫵微微抬起頭，月光漫進的光華都披散在她的衣、她的發，白陌兒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阿嫵唇邊一抹輕輕的笑。真的是輕輕的笑，似是怕驚擾了什麽似的，飄渺疏離，已不屬於這個凡濁的塵世。 “不！不會的！”白陌兒手裏的米餅碎成渣，蜷成團驚惶地顫抖。 “噓~”阿嫵清亮的眸子一如既往含著寵溺的笑，白玉的指抵在唇間，“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白陌兒楞楞地點頭，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隻要阿嫵不要說離開就好。大大的杏眼圓睜，似乎害怕阿嫵就要在下一刻生生消散在虛空裏。 “我不是人族、不是妖族、更不是仙族。”阿嫵歪著頭想了想，“從蠻荒就開始有的生靈，都是靈類，籠統的，沒有那麽細碎的分支的。” 阿嫵的聲音清晰飄渺，好似穿過時光的長河，回到了那個萬物蒙昧、莽莽蒼蒼的時代，“我是屬於蕪芷草一族，擁有強悍的凝魂之力，可以增強也就是後來的仙族、人族的魂力。這個你是知道的，我就是用這個補魂的法子醫好了你先天的不足。” 白陌兒本是一隻過了百歲不能化形的小狐妖，因不能化形被棄在熹勒山腳混混沌沌混日子。是阿嫵醫好了她，後來就一直跟在阿嫵身邊了，阿嫵於她是比血親更為親密的人，是她世界裏的重心。 “其實，現在的我，連靈物也不是了、、、”阿嫵的聲音似是撕裂在月光的照射下，透著絕望地頹然。 “你看到的我隻是我的一部分生魂。撕裂地生魂，隻是因為我是蕪芷一族，算是強悍地凝結成人型，在世間飄蕩。”說著，阿嫵舉起左手，白皙的手指像蒲草的柔美，此時若有若無，好似將要飄散開來的煙霧，甚至透過了皎潔的月光。 “隻是，我的記憶也撕裂了，那些隱隱約約的過去，隻留下銘心刻骨的傷痛在那裏，其中具體緣由卻是記不起。”阿嫵清亮的眸子盛著月華，裏麵有深切的情感在湧動，但是，那是阿嫵從蠻荒就開始的過去，與白陌兒陪著她短短一百三十年相較，這麽短的時光似是已經沒有必要提起。 “隻要一想到過去，一開始追究心底傷痛的源頭，記憶就沿著時光追溯，越是記起，越是無法控製自己，越是記起，對靈魂的消耗越大、、、、、、這個撕裂的魂體凝結的身體已經在時光中消耗了太多，也許已經經不起幾次這樣的撕扯。就像你看見的那樣，也許哪一天就要虛弱地要消失在天地。” 白陌兒忍不住撲在阿嫵身畔，雙手緊抓著阿嫵的手，大大的杏眼死死地盯著阿嫵，渾身顫抖。多麽純白而執著的依戀，可是此情終將無以為報，無以為依。 阿嫵躲開那麽清亮的目光，即便沒有淚，其中的哀戚也真真切切，直達人心底。 “李洹，他該是我等的人了。‘蘇水邊，邙山下，小院孤舍’，這個被拋棄的承諾，也在此生該有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