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人道（八）(1/4)

    荊南，龍虎山，師府。

    張師正站在後院的涼亭之中，看著不遠處的兩個垂髫童誦念道經。那是他的兩個兒子，不過卻是庶出，按照教中的規矩，年滿十歲之後就要送下山去了，隻有嫡子才能留在山中學習道法。

    就算是看著自己的兒子，張師臉上的神‘色’依然是那麽的莊重嚴肅，一雙眼睛中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或者他並不願意讓人看出來。他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垂在腰間，腰間的手中捏著一隻掛在腰帶上的青‘色’‘玉’佩，修長有力的手指在‘玉’佩上緩緩滑動。

    張師身後站著四名道童，都是垂手默立在那裏不動。張師已經在這亭中待了半個多時辰了，他們也就在這裏站了半個多時辰，除了呼吸之外和泥塑木雕沒兩樣。

    香爐中的香料燃到了盡頭，一名道童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將裏麵的餘燼清楚，然後重新放入新的龍涎香塊，每個動作都是輕柔規矩，絲毫不差，沒帶出一點多餘的響動，就算比起任何世家中久經訓練的下人‘侍’妾都不見得差了。他們都知道師最重威儀和氣度，最是見不得一點差錯和俗氣，能站在師身後，他們都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血去苦練。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盛裝‘婦’人快步走來。雖然張師肯定已經聽到了這腳步聲，也知道是誰，但離他最近的一個道童還是上前躬身道：“啟稟師，是夫人來了。”

    張師輕輕地嗯了一聲。沒什麽舉動。這道童退到一旁也不再言語了。

    ‘婦’人快步走到了亭中，先是不滿地看了遠處的兩個童一眼，冷哼了一聲之後便舉手揮了揮：“你們都下去吧。”

    四個道童卻沒有動彈。依然如泥塑木雕一樣懷抱拂塵靜立在旁。直到張師擺了擺手，他們才一起躬身退下。

    “哼。一陣子沒回來，這山中的規矩倒是越發多了。”盛裝‘婦’人很是不滿地瞪了張師的背影一眼，一點都沒有客氣。

    張師終於轉過身來看著盛裝‘婦’人，臉上依然是沒有什麽表情：“夫人今日來找我可是有什麽事麽？”

    “自然是有事。張元齡我問你，為何恒亮孩兒還沒有回來？前幾日他是否有傳訊符鶴回來？你為何不對我？”‘婦’人雙眼一瞪，怒斥著張師。她的臉上依稀可見年輕時的幾分清秀。但現在為了掩飾臉上的皺紋和衰老而刻意撲上的厚厚水粉胭脂，還有一身盛裝打扮卻令她看起來分外怪異。

    張師淡淡道：“他想隨著禦宏師弟磨練一番，才以符鶴傳訊回來告知於我。這本是事，又有什麽好的了？”

    “事？”‘婦’人的聲音一下拔高了不少，怒吼起來。“張禦宏身邊的何曾有過什麽事了？你居然讓恒亮隨著他一起去雲州深山裏？那神木林的地方有多凶險你也不是不知道，就是張禦宏自己也不敢來去自如。你竟然讓恒亮跟著去那等險地？這好不容易平安走出來了。卻不快快回山在外麵搞什麽鬼？”

    “還有，前些日子山上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我聽你和張禦宏都是丟下旁人速速趕回來的，他居然將恒亮孩兒他們丟在那妖孽出沒的雲州深處？幸好還沒出什麽事，要不然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遠處念書的兩個童也終於聽到了這邊的聲音，側過頭來看了看，便很有默契地收拾起書本轉身默默離開了。‘婦’人的聲音傳出老遠，凡是聽見的人都很自覺地裝作沒聽到，然後轉身很快地走到真正聽不到的地方。

    師夫人是張師的遠房表姐。也曾是張師的師姐。而當她還是師姐之時，她父親在龍虎山中還是三位最有實權的執事長老之一。而那時候的張元齡還在正陽殿中當一個默默無聞的值守弟子，除了修道上還算有些賦之外毫不起眼，‘性’格也寡言少語。也是自從和這位師姐結成道侶之後得了助力，這才漸漸起勢，在山中占得了一席之地，最後從一眾張家子弟中脫穎而出坐上了這師之位。也正是因為如此，在這位師夫人的眼中，張師就永遠沒旁人眼中的那麽威嚴那麽了不起那麽深不可測。而自嬌生慣養作為大師姐養成的‘性’子也不大招人喜愛，在山中的時候除了幾位親厚的長老師叔，幾乎沒人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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