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低語

楔子(1/2)

    我在深夜醒來,身上是膩膩的汗。

    黑暗裏睜眼看了會兒,手撐著半坐起來,覺得全身酸軟,沒有一點力氣。

    通常我的睡眠都很好,沾了枕頭就著,一覺到天亮,如果沒人打擾,甚至可以直睡到中午。小時候看動畫片,主人公希曼有豹的速度熊的力量,我想我擁有的能力是豬的睡眠。

    可偶然也有像現在這樣的時候。

    不一定是做了什麽惡夢,隻是突然地醒來,然後短時間裏無法入眠。

    我知道,這是一路走來,留下的痕跡。在身體裏,在魂靈深處。那些經曆的詭奇事件,這世界的零星真麵目,一樁樁一件件疊起來。我曾以為天大的事過了就過了,驚濤駭浪全化為事後談資,但不是,它們的影響一直都在。

    這就是知道真相的代價吧。

    我打開床燈,下床,走到書櫥前。床燈發著亮黃色的光,但畢竟隻是台燈,照到書櫥的時候,已經黯淡了,陰影處處。

    書櫥裏沒有書,放著的是這些年來的收藏。我不願把這些藏品放在客廳裏,因為它們有點特殊。

    比如放在最上層的一把青銅酒壺和兩個青銅杯。這酒器造型高古,漢時式樣。實際上,還真是東漢末的東西,曾是曹操的酒具。或許曹孟德吟唱著“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時候,就把著此盞。這是“幽靈旗”事件後,我從充滿了自殺暗示符號的曹操墓裏生還,順手取的紀念品。當時從墓裏出來的另兩人,一個取了《孟德心書》,一個取了一卷竹簡,一柄千年未鏽的長劍,一盞黃玉酒壺。

    青銅酒具旁,放著一截鏽跡斑斑的鐵管子。看起來這管子一點都不出奇,其實它並不是人工製品。這是我從青海德令哈市白公山腳撿回來的,一株金屬植物的小段枝節。當時它的母體曾令所有知情者震恐,擔心其對金屬分子的富集力增加下去,會危及整個人類的生存。一場核爆過後,母體鑽入地心,在她把地心金屬都吸收完之前,也許再也不會出來了。

    整個書櫥裏唯一能和書稍沾邊的,是幾本黑色硬麵抄。裏麵是另一個那多寫的“那多手記”。當初通過各種古怪渠道拿到硬麵抄的時候,我以為是某個同名同姓者寫的短篇小說,實際上,這是另一個已經不存在的“我”在消逝之前,用以向“年”複仇的武器。聽起來有點古怪是吧,“年”,這是一種生活在時間維度中的生物,獨立於我們的生物學進化譜係之外的怪獸。

    差不多每一次的冒險,我都會取一件紀念品放在這個書櫥裏。每每回顧時,不禁感歎在經曆了這些之後,竟然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但也不總是如此,多年前那次人洞之行,就沒有來得及帶回任何東西。路雲某次看見我這個書櫥,便問需不需要她回一次人洞,取件紀念品放進來,被我立刻拒絕。那洞裏隻有累累人骨,我不想在臥室裏擺這種東西。

    書櫥第二排上有一個大玻璃罐子,我盯著它多看了幾眼。玻璃罐裏的無色液體是福爾馬林,泡著的褐色物就是民間俗稱的太歲。傳說中太歲是不死的,割掉一塊會長回來,有日割一肉,永食不盡的說法。而今的生物學家對它研究不多,有的認為這是種罕見的菌類生命。

    但我知道太歲究竟是什麽東西。

    2005年上海的某個小區曾被完全封閉了幾個月,因為一種無藥可救的範氏症在小區內蔓延。感染者的內髒代謝會在短時間內上升到極可怕的程度,瘋狂汲取營養變巨,最後擠爆胸腹腔。這種病的本質,是內髒突變成獨立生物,開始新一輪成長並試圖突破人類軀殼的束縛。就像寄生蠅的幼蟲在鬆毛蟲的卵裏成長,等到幼蟲長成破卵而出,宿主當然就死了。

    基因學界曾有過討論,人是否僅僅作為基因的載體而存在?而患了範氏症的人,是確確實實成了內髒的載體,或者說,太歲的載體。當然,在那些變巨把宿主撐爆的內髒中,僅有極少數成為了太歲,多數在人死後不久也失去了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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