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是一座島(精裝)

孤獨是一座島19(1/5)

    Chapter 18  海上釣明月

    在去棲息地看望信天翁的路上,兩人交換肖恩失蹤後的情況。

    那段經曆,此刻肖恩說來仍不免後怕,當他接住唐清沅的一刹那,一向無知無覺的他,忽然像被撕裂一般,痛得完全無法思維。接著,他整個人就陷入了一種混沌之中。那混沌無邊無際,猶如深黑色雜亂的夢,沒有依托、沒有憑借、無法思維,整個人都是散的、亂的,無法凝聚。

    現在想來,當時唯一的感知是風——

    他似乎一直隨著強勁的風在浮浮沉沉……

    隻有在他醒來的那一刻,身體忽然劇烈震動,像極了信天翁緊急迫降時鬧出的動靜。

    而上一次他醒來,也是如此。

    他猜,他一定是駐留在某隻信天翁的身體裏。智商極高的信天翁,左右腦可以交替工作,也許當它們處於休息狀態的大腦,正好能用來存儲人類的腦電波。

    傳說,信天翁是海洋上的信使,每隻信天翁的身體裏都寄居著一抹消逝在海洋上的靈魂。

    肖恩斟酌片刻說:“我想,也許我真的是寄居在一隻信天翁的體內。它飛離了島,一飛三千裏,所以我也無法停下來,追著時速150公裏的颶風在海上漂泊。現在它回島了,著陸那一刻,我才能從它的身體裏脫離出來。”

    唐清沅憶起夢裏聽到的那聲信天翁的鳴叫,如果說腦電波就是人們通常所談論的靈魂,那麽沒什麽比靈魂消失的速度更快。

    也許隻有失望島上時速150公裏的颶風,和比颶風更快的信天翁,才能追得上飛速消失的腦電波。

    她問:“難道你不是看到銀蕨,才找到回家的路?”

    肖恩愣了片刻,轉臉看向唐清沅,“什麽銀蕨?”

    唐清沅愕然,原來傳說,真的隻是傳說而已啊。

    接下來,唐清沅用最簡單的話告訴肖恩別後之事,包括威爾遜教授的那篇報道以及布萊恩的研究。

    肖恩倒是看得開,對這兩件事都不以為意。

    他一直這樣,除開工作時,對什麽都是一副懶散隨意的態度。

    唐清沅忽然覺得不公平,他消失時,她度日如年,時刻活在自責與煎熬中。而他卻蒙昧無知,連最簡單的想念也沒有留存於心。就像寺廟裏的鍾,敲得再響,傳得再遠,也去不到另一個世界。

    活人的世界,與死人的世界,隔著不可逾越的鴻溝。可現在,他們都是活人,中間卻仍然亙著一條溝。

    那條溝,叫單戀。

    唐清沅看著肖恩英俊的側臉,偷偷歎口氣,掐滅自己的旖旎之念。

    一周下來,朱莉更加憔悴,而皮特遲遲不歸。

    這一次它的離開,已經遠遠超過以往。再這樣下去,朱莉已快要形容枯槁,一向豐盈的胸部都塌下去,灰撲撲的羽毛,再無往日的光澤與潔白,連粉潤的鳥喙都蒙了塵。

    看著朱莉俯在蛋上坐立不安,生命急速流逝的樣子,肖恩心疼不已。

    一種深深的恐懼扼住唐清沅的脖子——如果其中一隻親鳥外出遇難,負責孵化的親鳥,隻能被迫選擇放棄自己的孩子,否則兩條生命都隻有被消耗殆盡。

    “讓我想一想……”肖恩將視線探得更遠一些,藍色的天幕與海水交融在一起,隻在極遠處濃墨重彩地勾出筆直的一道天際線。

    “我們來喂朱莉吧!”肖恩忽然說,然後重重地點點頭,像是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

    “喂它?”

    “對!”肖恩揚起嘴角,眼睛故作神秘地一眯,從眼縫裏閃出一道狡黠的豔光,“這個方法絕對有用。”

    當晚,唐清沅便在肖恩的指點下,從雜物房裏拖出了一隻撲滿灰塵的塑料箱子。然後,她又找到兩根釣海魚的手搖式魚竿。

    “你會釣魚嗎?”肖恩看著唐清沅拿著抹布擦拭魚竿上的積灰,動作像在擦拭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

    “當然,我可是在江邊長大的。”唐清沅回眸一下,“雖然沒釣過海魚,但我想道理是相通的。”說到這裏,唐清沅眼睛一亮,對啊,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

    朱莉不能覓食,我們就把食物送到它嘴邊。

    唐清沅興奮起來,開始在儲物間裏團團轉,尋找起釣魚的相關器具來,口中還用中文念念有詞:“魚餌、網兜、水桶……”

    肖恩閑下來抱臂靠在牆邊,看唐清沅有條不紊地做起各種準備工作來。好像什麽事情都難不倒她。她簡直像個寶藏,挖得越深,越發現其蘊藏豐富。

    暗淡的燈光下,她的眉眼熠熠生輝,簡直讓這小小的陋室都明亮起來。

    準備工作一切就緒,可天公卻不肯作美。

    早上一睜開眼,唐清沅還在室內,就聽見風刮得敲山震海,讓她想起非洲大草原上咆哮不停的美洲豹。

    可朱莉卻等不得了。也許今天,也許明天,她就不得不在熬幹自己最後那點兒存儲的脂肪精血,拍拍翅膀飛出去覓食了。

    離了它,金剛不被凍壞,也會被風吹走。

    唐清沅將釣魚的工具塞進背包,單手甩到背上扛穩了,回身對等在門口看好戲的肖恩說,“走吧!”

    肖恩吹了聲口哨,哨音清脆響亮,卻很快被風卷到半空,不知撞到哪處的山崖上碎得沒了聲息。跟在唐清沅身後走了數十步,肖恩才想起,問:“去哪兒?”

    唐清沅頭也不回地順風繼續向前,“反正不會把你帶丟了。”

    這是第一次,唐清沅在這座世界上最偏僻的小島上,占了主導地位。她沿著草坡半屈身向前,一頭碎發被風吹得潦草淩亂,卻分外活潑,連盯著前方的眼睛也亮閃閃的。釣魚捉蝦,這種工作在她看來簡直就是登島以來最有意思的娛樂活動。她懊惱自己之前怎麽就沒想到找點這種小樂子呢?至少新鮮的海魚,可以改善一下她被罐頭食品養得麻木的味蕾。

    她興高采烈地被風推著,步伐略微虛浮地踉蹌前行,省了好一把力氣。翻了一小座山,繞過一段陡峭的黑礁懸崖,她沿著一條斜斜的、幾乎看不出路徑的小道,向下攀去。

    “要下到海邊?”肖恩跟在她身後,看她動作輕靈地跳躍、順勢滑步、再後退兩步,猛地向前一衝,縱身躍起,跨過一道約一米寬的溝壑,到了懸崖的另一邊,壓在脊背上的碩大背包,隨著身體的擺動,略微晃動,隻是腰間掛著的小水桶等一串捕魚工具,讓她矯健的身姿添了幾分滑稽。

    “今天風大,必須下到最下麵近海處才方便垂釣,再把這幾個洗菜籃,放在礁石間的水窪裏,看能不能撈些誤撞進礁石凹裏的小蝦。”唐清沅一邊回應肖恩,一邊繞開嶙峋的礁石棱角。

    “你怎麽找到這麽偏僻的地方?”島很大,很難如此準確就找到一條可以直接下到海邊的路。肖恩有些困惑。

    唐清沅笑笑卻不肯回答。

    那是肖恩消失的時候,她用腳丈量了整個失望島。

    然而真正要下到海邊,唐清沅才知道,原來她對失望島的認知仍然是那樣的淺薄。

    她隻是生活在島的上層,那野草齊膝深的荒原世界。

    而此刻,站在被秋霜凍得硬邦邦的、寸草不生的亂石灘上,麵前無窮無盡的烏黑海水,正翻滾著,從天的盡頭一浪一浪急趕著撲向岸邊,猙獰如白骨翻滾的浪花,簡直像從地獄裏伸出的鬼爪。

    岸的左右兩邊伸出兩排黑森森的懸崖像世界的圍牆,將整個島圈禁於此。晦暗的天色配合這陰鬱的景象,簡直就是哥特式影片中截取的某個舊片段。

    淺灘上,上萬隻企鵝黑白分明如多米諾骨牌,密密林立,嘈雜喧囂的企鵝叫聲,令人想起節日裏的華人餐館。間或有幾隻灰褐色的海象,懶散地賴在地上,一動不動,若不是偶然從鼻腔中噴出一團暖暖的白霧,簡直就是一塊塊光溜溜的岩石。不斷有海燕、鷗群在陡峭的岩壁間穿梭,嬌啼不斷,令這冷冰冰的國度,忽然多出了無限生機。

    在這茫茫的大海中,失望島自成一國。

    它的臣民成千上萬,獨立於世界最偏遠的一隅。

    繁衍與滅亡。

    它們,就這樣存在了上萬年。

    這是生命與大自然最和諧的共存,神聖且無人能侵犯。

    麵對如此龐大的異族,唐清沅卻並不覺得被排斥。她坦然地行走在石灘上,與搖搖晃晃邁著八字步、穿著燕尾服的帝企鵝們擦身而過。

    這和她在都市裏,森嚴的斑馬線上,遭遇那些穿著高跟鞋黑白套裝的辦公室動物們,並沒有什麽兩樣,反而更覺得輕鬆自然。

    唐清沅揉揉被風吹得發紅的眼睛,對熟門熟路的肖恩問:“你是不是下來過?”

    肖恩不置可否地笑一笑,“我在島上,通常沒有你那麽規矩。”

    待適應了海灘上繁忙喧鬧的場麵,唐清沅便選了更為背風的小岬角,將背包裏的工具翻出來。

    她就近找了一片延伸進海水裏的礁石群,將洗菜籃放進凹陷的水窪裏,等到漲潮,浮遊較淺的魚蝦海蟹就會被衝上岸來,退潮時,會被籃子困住,滯留在內。

    設好小陷阱,她便開始整理漁具。很快,她架穩兩隻支架,並撿來大石頭固定。隨即拿出滿滿一盒在野池塘旁邊挖的海蚯蚓,將肥胖亂扭的鮮活魚餌,掛在魚鉤上,係好鉛墜,用力拋得最遠,然後穩穩固定在支架上。魚竿一架好,魚線便被拉得筆直,在風裏不斷搖晃,那冷清清的一點魚漂,頓時看不真切了。

    “這麽大的風,你怎麽判斷魚有沒有咬鉤?”肖恩在旁邊抄著手閑逛。

    “我當然會判斷啦。我下的魚鉤大,鉛墜也重,風吹起來,這魚線是順風搖晃,可是它一旦被魚猛力下拉,魚線會繃得更緊,筆直往下沉,反而容易判斷。”唐清沅胸有成竹,“我四歲就開始在江邊釣魚,這點小困難難不倒我。況且大風天,水裏含氧量高,魚蝦會更愛往水麵上遊動覓食。”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加入書架
別猶豫,趕緊下載微風小說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