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火海(2)

隆毓被奶娘抱著，在快要燒透的大殿裏奔走，她被黑煙嗆咳著，眼睛被熏得淚水直流。 奶娘在濃煙中衝撞著，好容易找到了門口，剛要往那裏跑去，頭頂上一根人腰粗的梁子掉了下來，隆毓眼前一黑，等她爬起來時，發現奶娘圓睜著眼睛躺在那兒，腦袋被梁子壓扁了，紅色的血如潮水般在她身下迅速的湮開，她的雙手盡力的往前伸，臨死，還不忘推了她一把，把她扔了出去。 隆毓頭一次知道，人悲傷至極時，是不會哭的，也顧不得哭，她爬起來就往外跑，前院的房子燒著了，後院的房子也燒著了，她在天井裏找到了阿瑪與額娘，兩人躺在那兒，動也不動。 一旁扔著染血的刀，那把刀阿瑪送給額娘用來防身用的，銀製的刀柄上鑲上紅寶石，小巧而輕便，刀口極鋒。 在他們躺下的不遠處，一幹陌生人站在那裏，麵相凶惡，冷漠的看著眼前這場不斷蔓延的火海，屠殺讓他們變得麻木而殘忍。 隆毓撲倒在額娘跟前，搖了搖她，已經氣閉。 她又爬到阿瑪跟前，萬幸，還留著一口氣，她將耳朵帖到他嘴邊，聽著他說完最後一句話，咽了氣。 阿瑪的手從她合著的手心裏掉了下來，隆毓不死心，重新把它舉起來，他手上的扳指硌著她的掌心，她明顯感覺到那手的份量，沉甸甸地往下墜著。 無力回天，原來是這樣的一種感覺。 有人過來拉她，她掙著雙手，死活不鬆手，“阿瑪，額娘……” 身體不斷的往下墜，她奮力的往上遊，然而水下力道奇大，不斷把她往裏帶。 隆毓嗆口水，從桶裏坐起來，隻見殿裏靜悄悄的，禦案後的他已經不在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走的，窗下那張霸王棖長桌上的蠟燭燃盡了，小宮女過去換蠟燭，扭頭見她醒了，笑著道：“您醒了，這兒備了清水，奴婢服侍您洗身子。”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隆毓在另一個桶裏洗了身上的藥，那宮女叫了幾個人進來抬木桶，隆毓穿好衣服從屏風後頭出來，問道：“易掌印呢？” 宮女道：“大人到關雎宮去了。” 隆毓哦了一聲，關雎宮是貴妃娘娘住處。 宮女推開偏殿的後門，隆毓看見一個人立在廊下，身上穿著飛魚服，背對著她站著。 隆毓認出他來，抬腳走過去，他聽著她的腳步近了，便往前走了。 隆毓出來時抬頭看了眼月亮，已經這麽晚了，她上午就出來了，耽擱到現在才回去，一會回去怎麽說好呢？雖說娘娘平時不找她，可萬一撞上了，有嘴也說不清。 雄明手裏提了盞宮燈，一路上不言語，她心裏煩悶，也不多言，兩人像兩根木頭，一前一後走著。 他送她到鳳儀宮後門，說：“以後每天子時過來。” 鳳儀宮正在禁足，人員出入都是要往上通稟的，豈是容易的，可轉念一想，內廷禁軍由司禮監掌管，他發了話，誰敢攔她。 “知道了。”隆毓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低著頭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