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雲暗鳳闕

第十二回 說差事牽連及邪教 遣餘興君臣遊禦苑(2/5)

    “是,萬歲爺記得不差。陳索劍是臣的胞弟。”

    “好嘛,你父親教子有方,兄弟兩個一為方麵大員,一為朝廷卿貳之臣。”乾隆點頭笑道,“這不多見。”陳索文聽皇帝提到自己父親,忙離座叩頭回奏:“這是皇上如之恩,臣家祖上積德,遂能仰邀聖朝雨露,得侍於堯舜之側——更有回皇上的話,臣父陳模祖於臣弟產後六月已見背於世。臣與索劍自幼失怙,全賴母親紡績縫窮洗衣過活,苦節操持使我兄弟得以成人,至今已四十年。今兄弟朱紫朝貴,母親未進誥命,幾次申報請予旌表建坊,都無下落……”著已經沁出淚來。乾隆聽著便看紀昀,見紀昀微微搖頭,因道:“這個事禮部有定例規程的。下去詳明寫奏章交給紀昀,自然還有恩旨。你們黃仕郎尚書從奉回來再奏。”他掃視眾人一眼,道:“差使吧。”

    按工部乃係六部最末一座,雖都是“部”,就按職權責任而言,遠不及吏禮刑兵戶諸部那般繁緊衝要。大約是冷衙門的緣故,唐代幹脆就叫冬官,尚書就叫冬官尚書,侍郎就叫冬官侍郎。清沿明製,工部的權已經大得多,管著河工、水利、海塘、江防、溝渠、船政、礦物、陶冶,什麽屯田、營作、修繕、柴炭、橋梁、渡口、漁輔、漕運、舟楫、軍器作坊、造錢工場……大到民生國脈,到雞毛蒜皮,但沾一個“工”字兒就和工部幹連。其餘五部的要缺官員和尚書侍郎大抵都要先在這個薄荷油衙門先磨幾年,磨得什麽都懂,什麽都能敷衍而後就升遷出去。就它本衙門而言,實在是既沒有權也沒有錢且沒有木鍾可撞,離不了它又沒有大施展餘地的冷曹部。所以陳索文奏事隻揀著乾隆關心的河工漕運、屯田水利、**工場幾件細,又讓管理街道衙門了拓展圓明園拆遷民居需索銀兩的情形。

    李侍堯在旁一邊聽一邊心裏算賬,這些用工支項太浩大了!單是拆遷民居一項,就耗用了四百萬銀子,占了其餘各項總和還要多,到底是家京城氣派,這要放在省裏,真是連想也不敢想……紀昀卻在心裏一筆一筆加減算著輸贏賬,和戶部支出銀項相互印證,時而點頭,時而詫異。大約一頓飯工夫,幾個司官完,陳索文接著又奏:“紅果園向西約百二裏,原是飛放泊外官道。那裏原是有一座玄女廟,自從康熙朝偽朱三太子案子之後已經傾圮,這幾年忽然香火又旺盛起來,善男信女每有幾千人進香。這裏正當圓明園西門,工部去拆,上萬的香客跪地攔阻。順府的衙役家屬也有信民。工部前任尚書王化愚擔心硬拆激起事端,暫時留著,待請旨後施行。現王化愚丁憂出缺,黃仕郎出差去了奉,請萬歲旨意裁奪。”

    “唔——玄女廟?”乾隆一邊聽司官回事,一邊執筆在紙上點畫錄記著什麽,聽到這裏停住了,問紀昀道,“玄女廟是正祀還是淫祀!”紀昀忙道:“回萬歲,玄女為上古神女,又稱九玄女,俗稱‘九娘娘’。黃帝戰蚩尤於逐鹿,玄女下降助戰,製夔牛鼓八十麵,遂破蚩尤。載在《黃帝內經》,是正祀。不過既已傾圮已複興旺,其中難沒有別的原故。方今京師直隸盛傳理邪教,往往借廟借神倡言造亂,名為祭神,其實假神道傳布邪教以售其私,也不可不加留意。”乾隆放下了筆,沉思著道:“朕幼年聽聖祖過,偽朱三太子楊起隆的巢穴就在紅果園,在藩邸也聽鄔思道先生過周培公平息吳應熊變亂的事。這件事你奏得好——李侍堯。”

    “臣在!”

    “這件事不要順府辦。你已經署理步軍統領衙門,這是你九門提督的應份職事。”

    “是!臣即日就去查看!”

    “查看一下回奏。”乾隆道,“如果真是應祀正神,不許驚擾,由禮部派員祭祀,頒旨另選新址遷廟——其實園子外邊有座廟護門也未嚐不好。如果是邪教借廟煽惑愚民,聚眾有所圖謀,那就不單要拆廟,還要捕拿追究奸徒,以肅視聽。”

    “是!臣查明之後立即奏明請旨!”

    乾隆頷首吃茶,回到了本題:“一條是造**,是兵部監製,開礦用的,西路軍事和福建水師軍用火槍火炮用藥,蠟封要再加厚些,要與民間製爆竹用藥有所不同。安徽和雲南銅政司有題本發給你們看,那裏梅雨季節**受潮,一庫一庫地壞掉,翻曬炒幹後炸力也弱。一條是寶源局製錢,是戶部監製收管。廣州送來錢樣,那裏流到市麵的錢都是私鑄的,又薄又輕,這是怎麽回事?戶部要查,工部也要查。李侍堯寫信給孫士毅,讓他查明據實回奏。”李侍堯忙答應一聲:“是!”陳索文道:“如今製錢造得太好了。銅六鉛四化出的錢鋥亮金黃,民間多有收集乾隆錢熔化了再鑄銅器的。雍正爺的錢是銅四鉛六,成色字畫是差了,卻杜了這個弊端。日本國沒有銅礦,海上流出去的為數不少,都是先從福州私運台灣,再轉運日本,雖有定製,每船攜帶不得超出二百四十斤,其實查獲的不到一成。造圓明園用銅更多——銅礦銅產翻了兩倍仍是不敷使用。以臣愚見,不如製錢仍用先帝遺法,銅四鉛六,成色是差了,字畫也稍有不清,但用這錢私鑄就不合算。日本國私運回去,來中國買貨物仍舊又帶回來。似乎這樣更便利些,伏惟聖裁。”

    這是絕大的民生政務,陳索文的建議可頭頭是道。旁跪的五位阿哥,儀慎郡王顒璿常到四庫全書編纂房借書,和紀昀混熟了,二人也曾過錢法之弊,隻是沒有這樣透徹見底。聽到這裏不禁偷看父親臉色,又掃視幾個臣子,恰與紀昀目光一觸,忙又閃開來。紀昀因也聽到有人在乾隆跟前搗鼓自己話,不敢貿然發言,指望顒璿附和一下,但顒璿等人早奉有明旨,聽政學習,不得妄加議論,隻好低了頭不言聲。

    “不要輕易更動法。”乾隆沉默移時,低垂著眼瞼道。刹那間,人們覺得他平日議政時那種精神流移奕奕煥發的神采消失殆盡,顯得有點老態龍鍾,倦怠得話也帶了悶聲,仿佛在緩重地歎息:“先帝有先帝的難處,有彼時的情勢。比起來,還是聖祖的錢法才是處常之道。乾隆錢已經用了近四十年,如今為了省銅,忽然改了銅四鉛六,成色差了,字畫也不好,流通民間,老百姓用不慣也看不慣,容易起疑慮的心思。即你們的也是實情,一來外國用乾隆錢,也有個仰慕向化的意思在裏頭。況且日本琉球爪哇暹羅諸國人,盜運銅的不少,一個乾隆子兒能換三十枚本國錢,誰舍得熔了造器皿?二來銅匠化錢鑄物,畢竟是私鑄,拿住了是要斬立決的。錢度這個人是殺了,他雖人品不端,整頓錢政還是不錯,這上頭的折耗也有限。現在用銅最多的是圓明園,正出正入的國家大事。待圓明園告竣,這場開銷也就沒了。所以缺銅是一時的,隻要防著銅礦上人作亂聚眾不規,還可再加增工人,多開掘些也就是了。”他長長噓了一口氣,加重了語氣又道:“紀昀那裏集著不少製錢,曆代的都有。你們可以看看。但凡治化盛世、太平光景、國運隆昌,製錢的成色就好,分量就重。到了民生凋敞下傾蕩烽煙四起時候,錢就製得又輕又薄——這裏頭有個治亂興衰的大題目,不是省銅費銅的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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