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他被我養死了

無可名(1/2)

    月籠沙是神天獨有的花種,無根無葉,畏光避水,莖不落土,花不吹風,嬌貴程度也是天上有地下無,除了神天,哪裏也不能滿足這麽苛刻的生長條件。不僅如此,月籠沙還開花不傳粉,花謝不結種;倨傲非常,一花不謝,別花不開,不僅不與同類爭豔,甚至不許旁的花種與其同台。這麽驕矜的花,當然願意養的神也少,神天千百年,隻有一位明止君有一份耐折騰的閑心。神天已經許久不見花景了,明止君的月籠沙長開不謝,天界無花敢攖其鋒,隻有明粢從人間帶回來的金盞花,無知且無懼,傻頭傻腦地開了漫山遍野。明粢當機立斷製住了樓嵐起,帶著人去找見多識廣的明止君。明止君背對著門口,侍弄著桌上不知何物:“讓你帶人來看花兒的,怎麽還把人給打了?”明粢把樓嵐起往懷裏更摟了摟,苦笑道:“我哪裏舍得打他。”“不舍得打他,還說不慣著他。”明止君慢吞吞道,“老君好糊弄啊?”明粢無奈道:“老君。”明止君轉過身,被他遮擋住的東西便現出了影綽形貌:那真像是素手攀折的一段月光,籠在一片煙霧似的朦朦的光裏,隻是靜靜地懸浮在半空裏,都透出一股不可言說的姝美。明粢於是明白了月籠沙的名來。明止君咳嗽了一聲:“這花可不是請你賞的。”他召來一張矮榻,讓明粢把樓嵐起放在上麵。月籠沙飄飄悠悠地飛過來,在樓嵐起頭上打轉,明止君伸出一根手指,把花推到一邊:“你也來搗亂。”月籠沙躲了一下,飛到另一邊去,探出一縷光霧纏上樓嵐起,如果月籠沙是個人,此時的動作大概是摸了摸樓嵐起的臉。明止君炫耀般道:“不比含章差吧?多討喜。”仙天講究五行融匯,八卦貫通,出名的不止是相儀貫魚近乎強迫的重禮,還有姤使含章孕靈嶽之秀,涵列宿之光,混成天地,爭輝日月的…美貌。明粢心想您還真是喜歡樓嵐起好看啊…月籠沙又湊近了一些,光霧悠悠地逸散,虛虛地襯著樓嵐起沉睡的麵容,像是他也在發光。雲中君被明粢奪下來,倒提在手裏,明止君示意明粢:“來。”明止君讓出矮榻前的空位:“殺了他。”明粢震驚回望,眼中滿是不可置信:“老君?!”明止君的語氣還是不緊不慢的:“三魂心之欲,七魄身中鬼,心之精爽,是謂魂魄;譴欲除鬼,魂魄去之,何以能久?泰恒塔洗魂淨魄,於他而言,無異毀滅。”“你看不出嗎?他黏人了許多,稍不如意就要哭鬧,變得暴躁且倨傲,罔顧他人感受,變得執拗又盲目,甚至開始強人所難。他越來越任性,越來越向不諳世事的稚童靠近,這樣的樓嵐起,還是樓嵐起嗎?”“你真的看不出來嗎?”明止君眯起眼睛,“還是你覺得,這一切都無所謂呢?樓嵐起不再是樓嵐起,東君也不再是東君,明粢就可以把他偷來的人間珍寶,藏在自己的懷裏。”明止君字字誅心:“是這樣嗎?東君。”“被泰恒塔毀去的樓嵐起,是你的樂見其成嗎?”明粢離開明止君的無可名,茫無目的地獨步雲間,突然就很想見一見剛成神的樓嵐起。但這是不可能的,明粢隻能後悔自己動心之遲,才錯過一方美景千百年。然而明粢不曾參與的往事,卻有人可以回憶。原汀看起來並不消沉,也沒有很狼狽,他早已掙脫泥沼,在最初的不忿過後,對明粢的態度也尚可。不得不說,樓嵐起雖然不擅長當大人,卻很擅長交朋友。“從前的樓嵐起?”原汀不由得被這個話題帶出一點追憶往昔的懷念神色,“又甜又黏吧,他是嫡次子,上有一個繼承家業的胞兄,於是從小嬌生慣養,萬事貼心合意…人間有個形容生活奢靡美妙的詞語,叫做‘神仙日子’,實際嵐起成神之後,反而不如從前舒心——這是凡人樓嵐起。”“我無法理解他的深仇血恨,神出生在丘原,即便是伐倒生長我的嘉木,我也感受不到悲憤。”原汀自嘲一笑,“大概也因為如此,我才無法和他更進一步吧。”明粢沒有說話。葉鳴蟬是知道的,那種驚雷破夢的蒼惶和天地同悲的血色,他和樓嵐起同感。“剛開始的時候,他一人獨來獨往——不,他根本不與人來往,隻把自己關在住殿裏,唯一一次出行,是下界找回了他的失物,那時他牢牢把握著他的行李,好像這樣就能抓住他的過去。明止君一向掛心小輩,何況原本就是神天對他不起,老君便要我多照顧他。”“他其實很讓人省心,不哭也不鬧,答話的時候也周到,行為處處都是大家風範的矜雅。然而稍不注意,他就會安安靜靜地坐上一整天,不動也不笑,如果沒有人打擾,他就一直這樣下去。”原汀不自覺地露出一點癡色,察覺之後很快又斂去:“事情的轉機出在丘原的芙蓉花上,芙蓉泣露為酒,就是芙蓉泣。正像嵐起所說,深州人身體裏裏是流著酒的,他被仇恨抽幹了血液,便隻有酒能填充他的脈絡。他喝了十天十夜,然後盤腿坐在花前,抿著嘴掉眼淚,他哭得一點聲音也沒有,就盯著那朵花,花也哭,他也哭,不知究竟誰更傷心。”“我以為哭過之後會好得多,然而之後澤滅木四百年,他簡直活成了刀靈——你也知道那把刀的來曆,我那時候看著他,甚至分不清他究竟是麻木了的樓嵐起,還是複生了的樓霧起。”“澤滅木回來,他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朵芙蓉花,花依舊在,也依舊哭,他還是坐在花前,坐了一天,這回就不哭了,一天之後他再出丘原,就變回了那個甜軟的樓氏嫡次子樓嵐起,隻是不再黏人了。”原汀歎一口氣:“卻原來,隻是人不對啊。”刀的製式不一,重量也不同,輕者有如樓嵐起的雲中君,長三尺,重四斤三兩;重者有如相儀貫魚的吳鉤,長七尺,重五十斤。學刀的第一步,就是握刀。握刀講究一個穩字,心要穩,手要穩,刀也要穩。明粢的佩刀叫動星文,長三尺三寸,重六斤六兩,也屬於輕刀。然而此刻明粢拿著更輕的雲中君,卻感覺腕上壓著一座泰山,重達千鈞;又覺得那是一片鴻羽,輕如無物。如果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泰山為小,那麽明粢的手又是因為什麽而顫抖呢?明粢想起殷希聲也曾狼狽折腰,是什麽絞斷了他的脊梁呢?神生而老成,不必經曆懵懂幼年,然而明粢此刻卻像是一個將夭的稚童,茫然失措,奄奄一息:“老君…”明止君指一指圍著樓嵐起打轉的月籠沙,語氣深沉,意味深長:“明粢,月出東山,驚飛棲鵲——你看看它,不覺得…似曾相識嗎?”明粢看向月籠沙,散發著柔光的花朵漸漸地落下來,依偎在樓嵐起心口。明粢目光閃動,頓悟其中關竅。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兜兜轉轉,原來一切都是早有糾纏。樓嵐起沒有去看月籠沙,卻已經見過了月籠沙;驚鵲的存在,就像是一束抓不住的月光,那是因為,他本就是天上人間最美的一朵,不是月光,勝似月光的,月籠沙。明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軟弱一起吞進腹中,雪亮的刀鋒擦著月籠沙的光霧緩緩沒入樓嵐起的心口。如果魂魄歸處足夠安靜,就可以聽見刀鋒破開瓣膜,直入心髒的“噗嗤”聲,那是充斥滿心的淋漓的鮮血和不堪的過往終於得到解脫,在刀鋒入肉的瞬間撕扯著亡者肉體而出的聲音。微若泡沫破裂的聲音,響在明粢耳中,不亞於忽忽驚雷震破蒼穹。樓嵐起睜開眼睛,對明粢粲然一笑。明粢心中大駭,染血的雲中君被拋落在地,“哐當”一聲。明止君背著手,闊步行出住殿,筆走龍蛇的“無可名”三個燦金大字高懸在殿門外,如果太陽足夠高,高到能把光照進神天,就能看到這三個字迎著陽光熠熠生輝的華美模樣。金石相擊的“當啷”脆響突兀而出,明止君邁開大步,往雲海深處走。神天很高,高過風,高過月,高過星子和曙雀,隻有雲,永遠隻做為陪襯的雲可以到達神天。雲在神天,也是唯一的襯物。“種種無名——”明止君大步走著,一直往雲海深處去。見過雲的人很多,步上雲的人很少,雲海深處是什麽?誰也不知道。“——是苦根。”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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