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他被我養死了

繁霜鬢(1/2)

    樓嵐起吊著一口氣,這口堵在喉嚨裏,封住他的哭喊;灌進骨髓裏,撐住他的脊梁。這口氣借給他奔馳千裏的力量,也奪走他自欺欺人的安心,讓他即便在昏迷中,也要掙紮著清醒。明粢按住樓嵐起的肩膀:“再睡會兒,不急。”樓嵐起低著頭,他已經很狼狽了,風塵滿麵,霜雪一身,形銷骨立,麵無人色,如同地底的鬼魅,還要以這幅殘敗軀體,和閻王搶人。“我不信。”樓嵐起小聲說,“我不敢信。我做了一個夢,我連夢裏都不敢想…我怕有一點希望,一點希望我都受不了…他說沒事,我就當是在騙我好了,謊話我是不會信的,我信了,就永遠停在這裏了,那不行,我還要回去…我必須回去。”樓嵐起語無倫次,一麵說,一麵搖頭否定——他必須以絕望前行,卻克製不住心中僥幸。深州已經不遠了,常言近鄉情怯,樓嵐起卻反而快馬加鞭,日行千裏的駿馬一路磋磨,也快是強弩之末,人馬都不堪風波。終於在殷府前勒馬時,樓嵐起翻身下馬便是一個踉蹌,長時間的騎行磨得他的大腿血肉模糊,踏足在地上時一步一個血印;駿馬早在背上一輕時一聲長嘶,嘴角溢出血沫,馬身轟然倒地。殷希聲果然是大病初愈的模樣,臉色蒼白,但還健康;樓嵐起反而更像瀕死的模樣,殷希聲接住人,像接住一片鴻羽。“怎麽這樣狼狽?嗯?”殷希聲疼惜道,“不該讓你出門,怪我沒有隨行。”樓嵐起不說話,一雙鹿目因為削瘦顯得有些滲人,隻直勾勾的盯著殷希聲。“我在。”殷希聲哄他,“我在呢,先去沐浴療傷好不好?我在呢。”明粢上前去:“我來。”殷希聲的目光落在明粢身上,明粢也不解釋,隻任他打量。片刻,殷希聲眸光一閃,語帶恍然:“你?”明粢沉聲:“我。”兩人打啞謎似的往來過,明粢伸手就要去抱樓嵐起,殷希聲還沒說話,樓嵐起先躲了一下,又往殷希聲懷裏擠了擠。殷恒光最後才踏入殷府,此時也才到門口,殷希聲抬起頭,正好看見多年未見的獨子進門。父子對視了一眼,殷希聲低下頭,在樓嵐起耳邊柔聲誘哄:“你把歸明帶回來了?真棒,做得很好,等他接過殷氏,我就自由了,你開不開心?你先去沐浴,等你回來,我就不是殷家主了,你喜不喜歡殷希聲?嗯?你想要一個殷希聲嗎?不是殷家主,沒有綠蟻醅,就隻是殷希聲。”“喜歡。”樓嵐起甕聲甕氣道,“想要。”“你去沐浴療傷,我去卸除負擔,再見的時候,我們都是一身幹淨,好不好?”樓嵐起像隻流浪貓,既膽怯,又怕水,偏偏黏人得不得了,想要把他洗洗幹淨,包紮傷口,非要連哄帶勸不可,少一分嬌寵都不行,安全感給得少了,他不會撓人,但是會扯著稚嫩的奶聲喵喵叫,讓人聽著比被撓更疼。樓嵐起不情不願地點頭,殷希聲把他交到明粢手裏,和明粢對視一眼,便把殷恒光交到了隔間。直到殷希聲的身影隱沒在門口,樓嵐起的視線都追著他不放。明粢沉默地當了許久的旁觀者,終於忍不住收緊雙臂,半哄半求道:“不看了?我們去療傷。”樓嵐起把手搭在明粢的手臂上,他疲憊之極,強撐著清醒已經快要花光力氣,隻能軟軟地抓住一點明粢的衣袖:“討厭水…”聲音也軟綿綿的沒什麽力氣,聽起來就像在撒嬌。明粢呼吸一窒,樓嵐起這樣的語氣,說一句討厭水,明粢都想把五十州的河湖抽幹。“不用水,用潔身咒好不好?”明粢把人橫抱起來,“別動,我抱你走。”殷希聲一路沉默,殷恒光自認再了解父親不過,他看得出,走到隔間的這幾步路裏,殷希聲不知克製住了多少次回頭。殷恒光抿了抿唇,沒有點破。父子二人在隔間呆了很久,直到廳中動靜漸小下去,也沒有人開口。殷恒光側耳細聽,廳中已經沒了動靜,那個陌生男人應該哄住了樓嵐起。驚鵲其實也很嬌氣,喜怒好惡像稚童一樣黑白分明,殷恒光麵對驚鵲,永遠是連哄帶勸地誘人前進,而自己心甘情願地潰敗千裏。如今看來,其實驚鵲和樓嵐起的性格一脈相承。殷恒光無法體感父親對樓嵐起的寬待,他對樓嵐起沒什麽感情,也無法釋懷驚鵲的死亡。他應該怨恨樓嵐起,卻總不由自主地看向樓嵐起的身後——那裏有他渴盼其棲於己枝的烏鵲。然而即便他努力伸出枝椏,他的鵲鳥也依舊執迷不悟,飛蛾撲火般一心隻追逐著永不可得的山霧。殷希聲終於打破沉默,啞聲開口:“走吧。”樓嵐起的臥房保持著原樣,因為常有清掃緣故,整潔又幹淨。明粢注意到角落裏多了數個大衣箱,打開一看,四季的衣物分得清楚,從春衫到大氅,每一身都嶄新又漂亮。靠左邊的幾箱裏衣物顏色有些舊了,但布料上沒有褶皺,應當沒有上過人身——十箱衣物,十載春秋。明粢眸光一暗。他不動聲色的挑出一身山青秋裝,返回時,樓嵐起已經自己用過咒,還服了藥,坐在床沿乖乖地等著。明粢幫他更過衣,牽著人出去。殷恒光不見人影,而殷希聲等在廳裏。樓嵐起恢複了一點精神,穿著青衣,身形挺拔又柔韌,像一枝小竹。樓嵐起語氣裏滿是雀躍的期盼:“你是我的殷希聲了嗎?”殷希聲笑:“一直都是。”明粢放開手,樓嵐起小狗一樣地要進不進地試探了幾次,最後很開心地向殷希聲撲過去:“我還沒有看遍五十州!”言下之意分明了。“我也沒有。”殷希聲說,“但我不能帶你去。”樓嵐起像是受了當頭一棒,他呆呆地看著殷希聲,殷希聲神色如常,眼裏是帶點無奈的嚴肅。“為、為什麽呀?”樓嵐起預感不詳,他茫然地低頭看看自己,又蒼惶地仰起頭,想從殷希聲臉上看出一點玩笑的痕跡。他哽咽著推薦自己:“我、我沒有很麻煩啊,你說話我也會聽,也、也沒有吃得很多…我比以前早起了,我不挑蔥花…我不嬌氣了…為什麽不能帶上我呀…”殷希聲柔聲斥他:“胡說,你明明不吃蔥花,薑和蒜也不喜歡。”“我以後喜歡呀。”樓嵐起說話帶著鼻音,“我會喜歡的…”殷希聲不回答。他捧著樓嵐起的臉,動作輕柔地撫摸樓嵐起的眉眼:“告訴我,那二十年,你究竟去了哪裏?”樓嵐起癡癡地看著殷希聲,看見殷希聲眼中的他,也看見殷希聲鬢邊的白發:“一個很糟糕的地方。”“怎麽糟糕了?”大顆大顆的淚水順著樓嵐起的側臉滾下去,它們甚至來不及匯聚到下顎,就因為自身沉重而墜落在地:“沒有殷希聲。”“真是小朋友。”殷希聲歎息著,去擦樓嵐起的眼淚,但那淚水又凶又急,根本止不住,也擦不幹。殷希聲隻能無奈地歎一口氣:“人間也不是永遠美好的。”樓嵐起哭得幾近窒息:“人間變糟糕了,殷希聲還會喜歡樓嵐起嗎?”殷希聲在他的額頭落下一吻:“殷希聲永遠喜歡樓嵐起。”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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