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機密下

第十三章 如何殺死一隻螳螂(2/5)

    “好好欣賞這場大戰的結局吧,希望那些異鄉之人會喜歡。”

    劉平翻身上馬,衝鄧展一抱拳,雙腿一夾馬肚,飛快地衝入黑暗之中。等到天子離開以後,鄧展把幾具東山守衛的屍體拖入密林,用樹枝蓋住,然後走到密道入口,把藤牌蓋到上麵再覆以泥土和野草,確保外人看不出破綻。他忙完這一切,向著熊熊燃燒的烏巢城叩了一個頭,這才悄然離開。

    曹丕並不知道鄧展在這一頭替自己掩飾,他俯下身子正飛快地在密道裏爬行,嘴裏還不時發出低吼。整個人現在滾燙的如同一塊火炭。宛城的真相和楊修的挑撥讓他陷入極其痛苦的境地。他感覺隻有把自己投入到極端的環境中,激發出更加強烈的情緒,才不會被這股矛盾的痛苦火焰所烤化。

    他貓著腰,埋頭朝前衝去,突然腦袋砰的一聲撞到了什麽,身子停止了前進。在黑暗中曹丕什麽也看不到,隻能伸手去摸。這一摸,讓他摸到了一塊冰涼的金屬,很窄,而且很薄,邊緣非常銳利,差點割傷了曹丕的手指——這是一把劍!而且剛剛殺過人,刃身上還殘留著粘膩的液體。

    密道裏有人!而且這人還握著一把劍。他從府衙進入,和曹丕逆向對爬,黑暗中誰也看不到誰,結果兩人撞到了一起。

    “哼……”對麵傳來一聲被強行壓抑住的呻吟。曹丕本來火炭般滾燙的身體陡然變得冰涼,這聲音他太熟悉了,是曹丕夢魘的根源——王越。曹丕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個漆黑、狹窄的密道裏碰到他,一下子心慌意亂起來。這裏無法閃避,隻消王越輕鬆遞出一劍,就可以取走他的性命。

    “果然最終我還是死在他的手裏嗎?”曹丕閉上眼睛,瀕死的絕望像是冰涼的井水潑在篝火堆裏。可他等了一下,對麵仍舊沒什麽動靜。曹丕睜開眼睛,感覺到地麵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流淌,伸手一探,手感和劍刃上的液體差不多,滑膩中還帶有腥味。

    “難道王越受傷了?”曹丕心中一驚,誰能讓這個劍技無雙的大俠受傷?而王越受了這麽重的傷還要爬進密道追擊,他到底追的是誰?難道是天子?曹丕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劉平技擊水平很高,但絕不是王越的對手,弄傷王越的一定另有其人。

    無論如何,王越顯然是受傷不能動彈了,爬到這裏已經是他最後的力量。曹丕想到這裏,眼中散出戾氣,眼下是個絕好的機會,可以讓自己終結夢魘。可他身體稍微往前探了一點點,立刻被那冰涼的劍刃頂住了咽喉。

    “是誰?”王越微弱的聲音傳來。曹丕把心一橫,脫口而出:“曹丕!”他已經厭透了隱瞞身份,希望這件事能夠有一個直截了當的結束。他甚至隱隱希望,這麽做能讓自己不再承受宛城真相的痛苦。

    這個答案出乎了王越的意料,他沉默良久,卻沒有對這個仇人的兒子動手,反而開口道:“跟我說說,史阿和徐他是怎麽死的。”王越的語氣,就像是師父吩咐自己的弟子一樣淡然和藹,沒有絲毫敵意。曹丕咬咬牙,簡單地把他們兩個的事說了一遍。王越歎道:“遊俠興於非命,死於非命,他們也算是死得其所。”

    曹丕沒有接茬,他感覺壓在自己脖頸的劍又增加了幾分力道,死亡的預感像一根死人冰涼的手指緩慢地劃過脊背,渾身不由自主地戰栗起來。

    “於情於理,我該把你在這裏斬殺。可如今王氏快劍隻剩你一個傳人,偏偏又在這個時候來到我麵前。我不知道老天爺這是什麽意思,是讓我報仇,還是讓我交代後事?”王越的口氣裏也帶了一絲迷茫。貼在曹丕脖頸上的劍被悄然撤回數寸,可曹丕知道,那劍尖在黑暗中仍舊對著自己。

    “你現在心很亂,貼著劍身我就能感覺到。”王越的聲音變得虛弱,但語調依然篤定,“到底是因為什麽?是因為懼怕死亡?擔心親人的安危?還是因為見到我,讓你的夢魘變得壯大?——還是說,你接觸到了什麽不該知道的秘密,變得無所適從?”

    “別再說了!”曹丕低吼起來。

    “嗬嗬,剛才說的那些事,我一樣不少,也全部都經曆過。每一把王氏的快劍,都是被無數負麵情緒淬煉而成的。那些瘋狂和失落,那些仇恨和惶恐,都將匯成一往無前的戾氣,附著在你的劍上。”

    “我寧可不要……”黑暗中的聲音異常疲憊,他畢竟隻是個小孩子。

    “你沒得選擇。從你學了王氏快劍那一刻開始,就注定要與這些情緒糾葛一輩子。你的親人會因此而痛苦,你的兄弟會因此被折磨,你的朋友會與你決裂背叛,你的敵人無時無刻不掀開你的傷口,你的夢魘將跟隨你直至死亡。”

    “不!我不要!我寧可現在就去死!”曹丕瘋狂地大叫起來,他大哭著弓起身子朝前撲去,前方是王越的劍尖,可以幫他結束掉這一切噩夢。

    黑暗的密道裏,響起“噗”的一聲,這是金屬刺入血肉的聲音。曹丕瞪大了眼睛,保持著撲擊的姿勢,兩片幹裂的嘴唇蠕動著卻發不出聲音。他發現自己撞到的不是劍尖,而是劍柄。王越不知何時將那把劍倒轉過來,把劍尖對準了自己。曹丕這一撞,恰好將其撞進了王越的身體裏。

    這是曹丕曾經夢寐以求的一刻,但他卻毫無快意,反而有種不祥的預感。王越劇烈地咳嗽起來,可以想象他的嘴裏滿是湧出的鮮血,可他仍舊掙紮著發出聲音:“很好咳咳……戾氣十足,你已得到王氏快劍的真傳了,就這樣渡過你的餘生吧咳咳……”

    王越的聲音低沉下去,很快密道裏陷入死寂。這位最著名的遊俠在臨終之時,把劍法的精髓傳授給了最後一位傳人,同時也讓他的夢魘之種悄然發芽——傳承和對曹氏的複仇在同一個人身上完成,他已經沒有什麽遺憾了。

    嗚咽聲中,曹丕流著淚,雙臂抱著頭,驚恐地在密道裏蜷縮成一團,隻有這個姿勢才能讓他有點安全感。曹丕就像是隻受驚的幼貓,隻能無助地喃喃自語道:“媽媽,媽媽,媽媽在哪裏,丕兒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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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平不知道曹丕在密道裏的遭遇,即使知道,他也無暇去關心。此時的天子正拚命驅趕著馬匹,心急火燎地朝著事先約好的地點跑去。劉平在溫縣已經參加過不知多少次夜獵,在這種夜晚分辨方向難不住他。大約跑了半個時辰,劉平看到了他一直期待的東西——在前方出現一座營帳,營門點起了三隻火把,二高一低,代表平安無事。

    他一口氣跑到營地門口,門口的衛兵事先受過交代,略對了一下暗語,就放他進去了。劉平驅馬直接闖到最大的軍帳前,帳內匆匆跑出一個人來。他看到劉平先是一驚,繼而大喜,一把拽住坐騎韁繩:“你可來啦!”

    “公則啊,朕向來是言出必踐的,希望你也是。”劉平在馬上居高臨下地說,目光如電。那人連連點頭,露出一張典型的郭圖式笑容。劉平跳下馬,一邊朝帳內走去,一邊問道:“你都準備好了?”郭圖緊緊跟在旁邊:“是,萬事具備,隻欠陛下龍威。”

    劉平“嗯”了一聲,專心朝前走去。

    他們在帳內沒有停留太久。劉平隻是簡單地換了一身衣服,然後從郭圖那裏要回了那一張衣帶詔。這衣帶詔是劉平從白馬逃到袁營時交給郭圖的,後者一直沒有上繳。收拾停當以後,兩個人乘坐一輛馬車離開營地,朝著官渡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郭圖緊張地望著馬車外頭的夜色,指甲不停地在窗框上刮擦。劉平看在眼裏,寬慰道:“別那麽緊張,今夜過後,元則你將揚眉吐氣啊。”

    “托陛下吉言……”郭圖這才恢複了一點信心。

    最近這一段時間,郭圖感覺自己的人生已經跌到了穀底。他本以為蜚先生是可信賴的心腹,結果人家瞅準機會,直接去攀附袁紹的大腿,導致他手中可掌握的力量元氣大傷;而漢天子的意外出現,讓袁紹對他之前的私藏行為大為不滿,數次借題發揮申斥。更糟糕的是,鄴城大亂的消息也傳到大營,審配把大部分責任都推卸到了辛毗身上。結果,郭圖和整個潁川派都陷入風雨飄搖的地步。

    早在蜚先生出現在袁紹身旁時,劉平就注意到了郭圖的這種窘境。他意識到,這是一個拉攏郭圖的絕好機會。郭圖的奮鬥目標,是讓潁川派把持大將軍幕府;再深一步說,他的終極目的,是讓自己和郭氏一族的威名徹底壓倒荀氏。為了這個目標,他什麽都願意做。

    而現在走投無路的他,漢室是唯一的選擇。於是劉平利用在袁營的機會,隻花了幾句話就把郭圖拉了過來,成為劉平計劃最關鍵的一步。孔子怎麽說的?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劉平不在乎郭圖是否真的忠心漢室,他隻要確保郭圖相信能從漢室手裏收獲最大好處,就足夠了。

    馬車很快抵達了一處軍營。這裏距離官渡前線隻有五裏路,如果是白天的話,可以直接看到曹營的情況,所以戒備十分森嚴。馬車先後被三道崗哨盤問,這才開進來。郭圖先跳下車,急匆匆地衝進大帳。

    大帳裏還點著十幾根蠟燭,張郃和高覽兩個人正惶恐不安地跪坐在那裏,對著一麵牛皮地圖發呆。烏巢的動靜他們都注意到了,可袁紹那邊卻沒有任何命令傳過來,這是一件奇怪的事。他們隱隱猜到這大概是有什麽重大圖謀,可卻不敢輕舉妄動。這兩個人都是官渡前線的一線指揮官,他們的舉動將關係到整個戰爭的成敗。

    所以當他們看到郭圖一腳踏進來的時候,都異常驚訝。

    “請兩位將軍盡快起兵勤王。”郭圖一句客套話也沒說。

    張郃與高覽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滑稽,什麽時候輪到一個先鋒督軍在這裏指手畫腳了?何況還是個潁川人。郭圖沒指望他們乖乖聽話,隨即又補充了一句:

    “這不是在下的建議,而是傳達上頭的命令。”

    “上頭?有多上?從誰那裏傳達的?袁公嗎?”高覽嗤笑著伸出手,“還調動兵馬的符節又在哪裏?”

    郭圖道:“沒有那東西。”

    “那你還囉嗦個屁呀!”張郃拍著案幾喝叱道,他今天晚上一直情緒不太好。

    “但我把發出這道命令的人帶來了。”郭圖不動聲色地說,然後袖手一指。張郃與高覽同時朝帳門望去,同時大吃一驚。站在門口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身穿上玄下赤的冕服,頭戴冕冠,眉宇之間有著肅殺之氣,儼然一副帝王之相。

    “陛下?”張郃與高覽連忙跪下。劉平是天子這件事,在袁軍高層並沒刻意隱瞞,高級將領都知道他已得到確認,是一位如假包換的帝王。可是,他怎麽會跑到官渡前線呢,還是和郭圖在一起呢?

    劉平威嚴地掃視了他們兩個一眼,語速緩慢而堅定地說:“要調兵的是朕,也需要符節令牌麽?”兩人為難地對視一眼,漢室是怎麽回事,誰心裏都明白。但平日裏蔑視是一回事,當一位真正的天子出現在你麵前,是另外一回事。

    “陛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等未接到幕府軍令,不敢擅動。”高覽比張郃多讀了幾本書,終於想到一個推托之辭。

    “你們是要抗旨嘍?”劉平冷哼一聲,雙目刺了過去,他身上散發的淡淡帝威讓兩個將軍身子都一抖。劉平現在已完全融入到自己的角色中來。如果說在許都的他還隻是守成之君的氣質,這幾個月在官渡的經曆,給他淬煉出一種開國帝王的淩厲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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