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客山河令

第27章(1/3)

    第二十七章 屠殺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可那夢境卻那麽真實,北風刮過他的麵罩,感覺不到涼,他已經在那個地方等了很久很久,很平靜,脈搏甚至比平時還要慢上一點,日頭漸漸從人間走過,夜色將至。

    周子舒看著這一切,早已習慣從中剝離出來,他知道如何不把自己當成一個人——一個有良心、有感情的人,這是一種出於本能的自我保護,隻做事,不思量,才能不把自己逼瘋。

    他隻是托起大慶中興江山的那隻沾滿了血汙的手。這盛世就如同一隻華美寬大的袖子,他這隻手時時刻刻隱藏在那袖子裏,不輕易示人,等到這個時代的戰亂、腐朽全都過去,所有人安居樂業,史冊翻過新的一頁……

    周子舒低下頭,夢裏的人一般麵孔模糊,可他竟好像看見了那小女孩的麵容一樣——被她的奶娘抱著,女人像一隻柔弱無助的羊羔,依然盡忠職守地護著那小孩子,卻滿臉絕望。

    女孩揚起頭,小聲說道:“我爹爹是好人,我大哥哥是好人,我也是好人,我們都是好人,不要殺我們。”

    他想起來了,這是先帝在世時,爲了給二皇子黨最後一擊,天窗奉命刺殺罷官出京的蔣征蔣大人一家,蔣大人的小女兒蔣雪年方四歲,異常聰明伶俐。她如果有機會長大,又會變成什麽樣呢?

    周子舒感到自己的手送了出去,女人尖利的慘叫劃破了夜空,長劍刺穿她的胸口,然後穿過了那小女孩的身體。他並沒有覺得惡心或者難過,因爲在那個位子上,早已經習以爲常。

    你們是好人,是忠良,又怎麽樣呢?誰規定,好人就不能橫死街頭、斷子絕孫呢?

    然而空氣中傳來一聲歎息,悠長悠長,有個人說,殺人償命——

    周子舒的胸口尖銳地疼痛起來,猛地睜眼坐起來。

    下一刻,他慢慢地彎下腰去,捂住胸口,死死地咬住牙,不讓自己發出一聲痛呼,慘白的手指攥住被子一角,發絲散亂,形容狼狽,在一陣又一陣忽如其來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裏,茫然地想著,周子舒你這個混蛋王八蛋,你也就要死了。

    這一宿,周子舒沒有睡好,溫客行沒有睡好,連葉白衣也沒有睡好。

    溫客行沒有出房門,隻是對著窗戶靜靜地坐著,顧湘站在一邊,這大字不識一籮筐,寫個墓碑都要鬧笑話的女孩子一張臉上滿是肅穆,她望著窗外和往日沒有什麽不同的暗淡的夜空,沈默得像是一盞詭譎的美人燈。

    窗子沒關,涼風卷進來,掀起顧湘的衣角和長發,將小桌上的一本春宮圖翻得稀裏嘩啦地響,溫客行忽然極緩極緩地笑了,輕輕地說道:“我已經等了二十年啦。”

    顧湘默不作聲地看著他,隻見這男人臉上帶著某種說不出釋然、甚至有幾分瘋狂的笑容,在沒有光的地方有些不像人樣,便敬畏起來。

    溫客行伸出一隻手去,憑空抓了一把,像是要抓住那透入窗欞的風:“我要這世上,再沒有什麽東西能攔住我,管他是人是鬼,是仙是怪……我要所有這些魑魅魍魎、這些不該在人間的東西,全都滾回他們的十八層地獄去。”

    他另一隻手抓著一張紙,顧湘的目光落在那張泛黃的紙張上,那上麵勾勒出一個鬼麵,筆法不很是稚嫩,像是個孩子的塗鴉。溫客行起身點燃燭火,將那張紙放上去,一點一點燒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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