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時花濺淚,回首落紅妝

第24章 托意眉間黛(22)(1/4)

    上山采蘼蕪,下山逢故夫。斜陽隱在了山後,風也一時沒了分量,她背著沉重的背簍,裏麵的香草引著蝴蝶的追逐。原以為可以在這個男人身邊,平靜如水般地走過,隻當不曾有過關聯。他也默默地靠在了一旁,等她先行,想來心意也是如此,相對無話,什麽都不用說了。

    可是就要擦肩的那一刻,她的餘光還是落到了他的身上,她看見他穿著的衣服,還是舊時她親手所縫,便再也忍不住,長跪在他的影子旁邊,問一句,新人複何如?

    她的淚落在地上,沒入泥土,卻不敢抬頭,想起從前的日子,她日日早起,夜夜點燈,給他縫了成摞的衣裳,也不覺悲苦。他穿著合體、舒適、精神,她看著就高興,丈夫待她也適度,可她安下了心來,卻安不下命,因無所出而被休,命運簇簇無情,雨打落花,風卷殘雲,切斷了她的路。

    芳草連天,蔓延無邊,男子也有淡淡的哀傷,如遠山繚繞不散的薄霧,看著眼前曾經同床共枕的女子,此刻如此淒涼無助,他卻不能再有任何照拂。自她走後,家裏還留著她的影子,箱子裏的衣服被子,也全是她打理周全的。一直到現在,也還都清楚地記得,她織素縫衣的樣子,清寧安定,誰也覆蓋不了。

    新人雖言好,未若故人姝。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

    這樣的安慰,總是輕薄的,可又能如何呢?說不清誰把誰辜負,姻緣也無情,明明彼此都銘心,可日後歲月,各自分途而行,此前種種,最該忘記。

    做針線活看著輕巧,實則累人,又是費神的。黛玉身體不好,書裏交代她很少做女紅,老太太也發過話,這是眾所周知的事。雖是這樣說,林黛玉也是大家閨秀,又是生自蘇州,自然是有一手繡功的。

    她花好一年的功夫,給寶玉繡了個荷包,寶玉愛惜地係在貼身的衣襟上,免了在紅塵裏的動蕩與沾染,不教風吹日曬,也不許旁人都看到,即便在外麵與人打架,或者身上的物件都被周圍的小廝解了去,這荷包也能安然無恙。這是他一個人的私寶,嗬護它,也是寵溺自己,為愛情,孤行到底。

    黛玉淒慘離世,我悲傷,卻不覺可惜,我繼續替她流淚,讓寶玉也欠她幾分,待來世再好好相遇。在這場愛情裏,黛玉拚了心血性命對寶玉,在我眼裏,他值得。

    有紅袖添香的雅致,還得願意為你洗手做羹湯,織布縫裳,這樣,才能抵擋歲月漫長,一生風霜。

    小龍女天性冷淡,不諳世俗,一直在古墓裏長大,她跟著過兒來到紅塵,隨身也帶著一個針線包,隻對著他一個人笑,溫柔地喚他過來,低頭給他縫補衣袖,這牽牽連連的好,總是放在心上。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張愛玲對胡蘭成說,“你這個人呀,我恨不得把你包起,像個香袋兒,密密的針線縫好,放在衣箱裏藏好。”胡蘭成眼裏有百紫千紅,他有賞不夠的留戀,熱戀中的張愛玲也是一個最平凡的小女子,為愛入了西廂,又豔又媚,夾著塵世的一點俗,隻當落了煙火,可做平凡夫妻,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若如此,她願低到塵埃裏。

    她是民國世界的臨水照花人,文字當針,繡著華錦,她自己設計服裝,穿著桃紅的旗袍站在胡蘭成身邊,得意地說桃紅的顏色聞得見香氣。這場愛情讓她的靈氣提升了一層,卻沒能長久,她留下的針線在胡蘭成的《今生今世》裏,依舊是華美的綢緞,帶著傲潔的底色,仍然旖旎。然而她自己的袍子,卻有了斑駁,有了蟲洞,再也不用回首了,張愛玲避開塵世,什麽都不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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