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時花濺淚,回首落紅妝

第14章 托意眉間黛(12)(1/4)

    紅娘打小跟著小姐,自然知道她慣會佯裝的性子,臉皮又薄,麵子上撂不下,頭頂上時刻有老夫人的敲打和警醒,十幾年大門不出的富家小姐,她是禮製下的標準式樣,密密包著的內心,即便有不自知的流露,也萬不會輕易敞開了。

    紅娘把書信放在了妝台上,而後躲在外麵的簾子後麵偷偷看。

    崔鶯鶯起了身,看外麵的天色晴好,禁不住還是一聲長歎,百無聊賴地坐在妝台前,拿著粉輕輕地勻臉,對著鏡子看自己,仍是自憐,無力地垂下目光,瞥見了釵盒上的書信。

    她先是回頭看了看,明知空無一人,也還是耳熱心跳,忙不迭地先藏一藏,待打開封口,已是手冒冷汗,忽低了粉頸,忽變了朱顏,一會兒專注,一會兒意亂心煩。紅娘在後麵偷笑,一切表情,都早在意料之中。

    陳洪綬畫過《西廂記》的插圖,其中就有一幅“妝台窺簡”,就說的此情此景。

    在畫中,老蓮妙用了屏風,而且一筆排開,揮手就是洋洋灑灑的四扇。王實甫在寫的時候,腦海裏一定沒有這些繁盛,她們借住在寺院裏,即便還講究些排場,也用不著這樣鋪張。老蓮卻覺得,這當口兒,可以把鶯鶯的心事往外明一明,他的屏風往房裏一擺,能聽見時間落地的聲音,戲台上的愛情,也尋了好人家,要來世間真情實意地表達一回。

    崔鶯鶯是相國小姐,再無趣的日常也過得恬靜安穩,屏中四季,就是窗前花鳥,越不過去的時候,還可在這花前待一待,寒梅報春,夏荷淨塘,也都是極好的節信兒,然而蝶是雙飛,燕是相對,卻不該擾來深閨,下不去的閣樓,就有了消不掉的春愁。

    鶯鶯正站在芭蕉樹下,背對著門口,手捧書簡看得認真,人也似是在屏中,要藏起幽柔曲婉的女兒柔情,是掛在老樹枝頭,還是讓魚雁帶走。

    畫麵裏最靜的反而成了崔鶯鶯,屏裏的花再鬧鳥再鳴,也絲毫影響不到她,她已經呆住了,早失了態。不安分的是紅娘,屏風後探出身子,活靈活現的機敏勁兒,她得從小姐的表情中看出態度來,畢竟身後虛掩的那扇門,隻有她敢伸手推開。

    待心情平複下來,鶯鶯才想起,她不知不覺,隨著一縷琴音上了高台,她得尋個台階下來。

    她皺了皺眉,怒喝紅娘,把信箋擺在她麵前,手裏分明是嗬護著,唯恐折損了邊角。這東西是哪來的?隨隨便便就敢放到我房裏來,我能私相授受嗎?

    紅娘知道躲不過這一遭,即便是小鑼點的過門,也得一絲不苟地唱了來,她應承著討饒,不行還有殺手鐧,大不了拿著信自己去找老婦人告罪。她這火候拿捏得當,穩穩打中了鶯鶯的七寸,鶯鶯頓轉了性子,悄悄地問,張生這兩日如何?

    若把屏風撤走,這戲恍惚陡然沒了著落,與人世疏離,仍然還是戲,不管是圓滿還是別離,也隻是徒留一把唏噓,最後剩下空空落落的舞台,妝還未卸,人都已散去。

    戲總歸是戲,如何演都可以徹底,愛恨悲歡,全都可以如意,也全都走不到現實裏。

    倒是一扇屏風兜得實誠,有了密度,有了牽絆,憐惜地把人攏在裏麵,可寄閑愁,可怨東風,也能收留幾點離人淚。

    台上的人影都沒了,屏風還在,情分也就在。似乎後麵還有一個空間,留了念想,是可以轉寰的,麗影雙雙再出來,都是清歡喜悅。

    我們改不了結局,如同改不了傳奇。回去的路上,隔花陰人遠天涯近,忽然也有了傷感,遠遠地看見家門口,庭院深沉淡明月,軒窗裏也有個錦屏人守著,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更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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