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機密(上):龍難日

第6章 木屋中的慘案(2/5)

    如果現在腰間有一把劍,盛怒已極的劉協一定會拔出來砍在這老狐狸的脖頸上。可惜他沒有劍,於是能做的隻有一件事。

    噗!一口痰飛出天子之口,落在了賈詡的胸襟之上。

    屋子裏突然變得無比安靜,縱觀整個漢代曆史,恐怕也找不出這般有失朝儀的前例了。賈詡緩緩抬起右手袍袖,擦了擦噴濺到自己身上的龍涎,促狹地撇了荀彧一眼。

    荀彧知道他的心思,輕輕歎了口氣,起身牽住劉協的衣袖,沉聲道:“陛下,叛亂既平,理當盡早宣諭百官,以定民心。論功行賞之事,可遲後再議。”一句話避重就輕,揭過了剛才那一場荒唐的局麵。憤怒的劉協想甩開荀彧,自己的手卻忽然被另外一雙溫軟的手握住了,是伏壽。伏壽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摩挲著他的手,不讓他再繼續逼近賈詡。

    在這裏的每個人都知道天子的真實想法和立場,諷刺的是,每個人都不希望天子真的說出來。無論天子對董承之亂的態度表現得多明顯,都沒關係,但一旦宣諸於口,性質便截然不同了。有時候這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卻承載著難以言說的微妙。

    劉協也知道,倘若自己公開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隻怕立刻會被逼宮,可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短短數日的天子時光,他心情極度壓抑,已經受夠了忍辱負重。他低下頭去,希望在伏壽那裏尋求一點點支持,這間屋子裏隻有她才能體察和分享自己這種失望。

    可他發現,她的眼神裏有勸慰,有擔憂,卻沒有大計失敗後的挫折感與失落。帶著惶惑與疑慮,劉協惶然地回到龍椅上,有些失魂落魄,仿佛一個鼓起的牛皮口袋被驟然戳破。

    伏壽款款起身,端起一碗已調好的藥,對荀彧道:“陛下龍體未複,不可驟驚。安撫城內之事,就有勞荀令君了。”她又對賈詡與張繡道:“兩位勤王有功,朝廷與司空大人定不會辜負爾等。隻是如今董承既滅,不可讓餘黨驚擾禁中,還要多費心。”

    荀彧、張繡躬身領命,隻有賈詡在一旁耷拉著眼皮,幾乎要睡著了,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怒火不是衝他發的。直到張繡扯了扯他,賈詡這才伏地謝恩,不忘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從司空府離開之後,張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的後心幾乎被冷汗溻透了。不是因為皇帝的怒火,而是因為整個不設防的司空府在西涼騎兵的包圍下。隻要動動指頭,曹公的家人就會被殺戮一空。這對於一個投誠的諸侯來說,可不是什麽美妙的聯想。

    2、

    “文和你何必惹惱陛下呢……”

    張繡躊躇地對賈詡說。天子雖暗弱,可畢竟是天下之共主,此事若是傳出去,於聲望可是大大有損。賈詡衣襟前那一團口水痕跡猶在,在麻布上洇成一個奇特的形狀,宛若漢中道人畫的符籙。

    賈詡眯起眼睛,拍了拍張繡的肩膀:“曹公和陛下之間,總會有人不開心。”張繡一楞,還沒等他品出話裏的味道,賈詡忽然停下腳步:“君侯可以退出城去了。”

    他們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司空府外圍。十幾名西涼騎兵站成了一條線,警惕地望著周圍。在這些騎兵更遠的街道上,許都衛的人形成一條不甚明顯的包圍線,彼此警惕地對視著。他們前不久還是敵人,現在卻已成同袍,但染了血的芥蒂卻不是輕易可以消除的。

    正如賈詡所言,欲要大信,必先大疑。一支曾經包圍了司空府的軍隊,卻沒有做出任何敵對行為就撤走了,這其中顯露出的誠意,足可以換取曹公的信任。可倘若戀棧太久,便顯得刻意邀挾,反倒不美了。這其中分寸,須得拿捏得極準才行。

    張繡知道自己選擇的這條路,本就是一條石破天驚的險道,稍有不慎便會身敗名裂。說實話,若不是賈詡一力操持,他自己早就南投劉表或者北投袁紹了。那些千回百轉的複雜心思,不是他所擅長的。

    “我要走了,那文和你呢?”張繡問道。賈詡道:“我去拜訪幾位長安的老朋友,以後君侯的前程,就著落在他們身上了。”張繡點點頭,軍事上的姿態已經擺足,接下來得看賈詡在許都的運動了。

    他跨上坐騎,雙手握住韁繩。習慣性地先環顧四周。遠處似乎還有零星的爭鬥,隱約有叫喊聲傳來,應該是王服等人在城中的餘黨吧。如今許都令已經全力發動起來,張繡知道這裏不需要自己了。

    幾聲鳴鏑飛向夜空,在城中各處的西涼騎兵們紛紛收刀策馬,跟隨著他們的領袖穿過昌德門,迅速而決然地離開許都,一如他們迅速而決然地出現。

    與此同時,在皇城門口。

    “喝!”

    又是一聲喝叱,劍鋒鏗鏘交錯,在黑暗中爆出火花。這是第十六次交鋒,讓圍觀的人看得心馳目眩。

    交手的兩個人各自退開五步,鄧展的右臂出現了一道長長的血痕,傷可見骨,而王服的衣襟下擺被割斷了半邊。看到這個結果,站在城頭的滿寵和城下的楊修同時皺了皺眉頭。

    “王家快劍,如影似電。在下甘拜下風。”鄧展挺直了身體,把長劍倒轉,抱拳讚道,王服麵無表情地收劍一揖,什麽都沒說。這一場生死決鬥顯然是王服勝了。鄧展知道,若不是對方手下留情,自己傷得絕不止是一條胳膊。

    鄧展隨手撕下一片布裹在傷口上,正色道:“假以五年,在下還想與將軍一較長短。可惜今日不能因私廢公,憾甚。”王服道:“各為其主罷了。”

    說完這句,王服回頭去看自己的“主”。董承此時扶著牆壁,麵色鐵青,宛若一尊翁仲。楊修站在董承旁邊,還是那一副戲謔的表情,隻是眉宇間隱藏著幾絲狠戾。這兩個人與王服站成一個三角,在黑暗中構成了一幅奇特的畫卷。

    城頭傳來弓弦拉緊的聲音,黑暗中對準了王服瘦高的身影。

    王服不知道楊修剛才對董承說了什麽,也不關心城頭隨時可能射穿自己的弓箭,他隻是一直盯著董承。直到後者張開嘴蠕動了一下,似乎下達了一個命令,王服這才轉身牽過剛才的坐騎,翻身上馬。

    “逆賊休走!”

    鄧展的幾名親隨衝了過來。王服在馬上突然俯身,寒芒直取鄧展。親隨們大驚之下,紛紛後退挺刀護住將軍。不料這一招隻是聲東擊西,趁著追兵腳步一滯的瞬間,王服雙腿一夾,坐騎猛地突破了包圍。

    “嗖”的一聲,城頭的弓弦響了,一支羽箭正中王服的肩頭。王服身形微晃,馭馬之勢卻絲毫不減,很快便跑離了皇城。不過他沒有朝城門方向,反而朝著城內跑去。

    “快追!”鄧展下了命令。

    這樣一個高手,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沒什麽用處,但如果孤身一人想在許都搞出點事來,真沒什麽人能阻止。鄧展的虎豹騎親隨從城門蜂擁而出,緊緊追著王服而去。

    鄧展望著遠去的隊伍,握緊長劍,把注意力集中在楊修身後。

    剛才王服從楊修身邊疾馳而過,楊修和他身後的高手都沒有動。憑借野獸般的直覺,鄧展能感覺到那個影子也是個高手,恐怕比王服還厲害,心中頗有忌憚。究竟這個人是敵是友,鄧展還不是很清楚,因此絲毫不敢大意。

    楊修看穿了他的心思,指了指城頭,咧嘴笑道:“鄧將軍不必戒懼,我雖不是滿大人的朋友,但也不是他的敵人——至少今晚不是。”

    鄧展知道楊修暗指的是什麽。楊修的父親楊彪曾被滿寵抓入許都衛,嚴刑拷打,幾乎送掉了性命,讓城內的士大夫都震惶不已,那件事甚至驚動了荀令君出麵幹涉。從那以後,楊、滿兩家,已是世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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