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筆記

二、(1/5)

    二、

    1

    賓館行業最注重的就是衛生,因而如家賓館每逢周一要進行一次衛生大檢查,負責檢查的是客房部經理本人,檢查方法很簡單直接——經理手拿一塊餐巾紙,在包間裏隨處擦拭,不光擦茶幾、床頭櫃這樣顯眼的地方,甚至床、沙發和衣架下麵這些平時幾乎接觸不到的地方也要檢查,一旦餐巾紙稍微變黑,負責該包間的服務員這個月的獎金就完蛋了。

    盡管每次檢查前,每個服務員都認真打掃過自己包間的衛生,但每次檢查都會有那麽一兩個包間的衛生不達標,這就像無論去黨校培訓多少次,總有一些黨員連黨章也背不下來一樣,幸好沈七月沒有這麽迷糊,在這家賓館工作了一年多,她從未因為衛生檢查不合格被扣過獎金,相反,在衛生方麵她一直都是模範。

    然而這一回,她負責的七個包間裏經檢查居然有三個衛生不合格,並且是嚴重不合格,這不僅讓沈七月感到吃驚,連客房部經理本人也不敢相信,她指著茶幾麵上厚厚的一層灰塵說道:“這是怎麽回事,沈七月,你來解釋一下?”

    “我、我昨天下班前明明打掃幹淨的,怎麽可能……”沈七月伸手在茶幾上抹了一把,所到之處立刻出現了一個手掌印——實在太髒了。

    這時陪同經理檢查的領班張薇亞站出來,衝沈七月眨眼說道:“還不快給弄幹淨,看你以往表現那麽好,這次就不扣錢了,往後要注意啊!”

    她們倆都是一年多的老員工,私交很好,沈七月當然知道她是在幫自己說話,連忙找來抹布三兩下將茶幾擦幹淨。

    經理回頭笑著對張薇亞說道:“雖然是這樣,但規矩就是規矩,這次例外的話以後還怎麽服眾呢?”

    “可這件事肯定有問題,茶幾上這麽多灰是個人都能看見,沈七月總不能是故意想扣獎金才不打掃的吧?再說我昨天下班時來過一趟,當時不是這樣的。”

    袁草也站出來幫腔說道:“是啊,昨天下班我也來過,當時屋裏可幹淨了,今天早上一來就檢查衛生,她就是想在茶幾上撒灰也這沒工夫啊,肯定是有人故意搞破壞!”

    經理瞪了她一眼說道:“話不能亂說,你說人家搞破壞,是誰?你有什麽證據?”說完不等袁草開口,又轉向七月說道:“不管怎麽說,這個包間畢竟是你負責的,出現問題當然找你,不然以後大家衛生搞不好都有理由開脫了,你說是不是?”

    沈七月垂下頭說道,“我明白,扣就扣吧。”

    這件怪事的發生,讓沈七月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工作,倒不是心疼被扣的獎金,而是實在想不通自己被誰給陷害了,多半是同事中的某人,這份工作雖然不怎麽樣,但同事之間的明爭暗鬥也不比別的地方少,可是誰會這麽無聊想到這種辦法坑害自己呢?她的目的是什麽?難道僅僅是眼紅自己衛生搞得好、每個月的獎金比她多?

    想到這一點,沈七月覺得很累,心累。

    又一個白天過去,下班時沈七月照例與袁草一起回宿舍。袁草這時還惦記早上發生的事,一個勁地說著為沈七月抱不平的話,沈七月本人倒是保持沉默——事情已經發生,再多說什麽也於事無補,隻是徒給自己找氣罷了。

    兩人經過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燈時,袁草突然一拍腦袋:“完了,我光顧著跟你說話,才想起換洗衣服忘帶回來了,我回去拿一下!”

    “那我先回去了。”

    “你在這等我吧,我待會請你吃麻辣燙去!”說完不給沈七月開口的機會,順著來路一溜煙跑了回去,沈七月隻好站在路邊等她回來。

    不多時,一輛吉普車從遠處緩緩開來,路過沈七月身邊時冷不丁鳴了一聲喇叭,把她嚇得一哆嗦,正氣憤開車的人怎麽這麽不懂禮貌,吉普車卻已停下,打開的車門裏出現幾張混混模樣的男人笑臉,沈七月一看心頓時跳了起來——車裏幾個人正是她每天回家時在巷道路邊經常看到的那些混混,這些人可沒一個是好人。

    “喂,你回家嗎,我們送送你。”說話者是那個經常用言語騷擾沈七月的光頭,臉上帶著假惺惺的笑意。正經話從他嘴裏說出來也變了味道。

    沈七月索性不理,將臉轉向一旁。

    “你長這麽醜,人家當然不理你了,哈哈。”同伴中開始有人起哄。

    光頭伸手在他油光滑亮的腦袋上摸了一把,還是不急不慢地對沈七月說道:“我又不是壞人,你怎麽從來都不理我,你難道是啞巴嗎?”

    突然一個憤怒的聲音從沈七月身後響起:“你不是壞人,你是人渣!”

    沈七月驚訝地回過頭,就看見了王弈——一個幹瘦幹瘦的小子,跟沈七月一樣是從鄉下來的,之前在如家賓館裏幹過廚師學徒,開始沈七月覺得他人不錯,試著交往了一段時間,後來分手了,王弈卻好像死了爹媽一樣整天傷心不已,更無心工作,不久就被開除了,之後這兩個月來,沈七月雖然幾乎每天都會收到他的短信,卻一直沒有再見過他,不曾想再見麵卻在這種場合。王弈沒有看她,而是直愣愣地盯著車裏的光頭,眼睛裏似乎冒出火來。

    光頭愣了一下,繼而十分蔑視地冷笑起來,轉頭對開車的同伴說道:“一個傻種,別管他,開車走吧。”

    開車人說道:“紅燈走不了,你下車陪他玩玩吧。”

    “玩個屁。”光頭說著瞄了王弈一眼,“傻種,你是她什麽人?”

    “要你管!你個人渣,以後你再騷擾她試試!”

    沈七月心頭一緊,心想這下完蛋了,果然,光頭陰沉著臉下了車,快步朝王弈走去。

    沈七月趕連忙擋在二人中間,低聲對光頭說:“他這人脾氣不好,我代他向你說聲對不起好嗎?請你不要難為他。”——雖然十分不情願,但為了讓王弈逃過一頓拳頭,沈七月也隻好委曲求全了。

    光頭站住,眯著眼盯著七月看了會,冷冷說道:“讓開吧,你攔不住我的。”

    沈七月還想再說些好話,突然王弈從他身後衝出來,照著光頭的肚子就是一腳,光頭頓時悶哼一聲,捂著肚子蹲了下去。

    原本還在車上說笑的幾個混混看到這一幕全驚呆了,但後一秒他們便怒罵著跳下車,有個人手上還提著根鋼管,沈七月看著他們如餓狼般撲向王弈的模樣,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了,眼看著王弈被混混們圍在中間,他不是武俠小說身懷絕技的大俠,所以遇到這種情況,他隻有被揍的份。

    沈七月看著一雙雙腳踢在王弈的腦袋上,卻無能為力,隻能扯著嗓子大叫救命,不料還真有個過路人見義勇為站了出來,在遠處大聲叫道:“這不是演武打片的地方,都給我停下!”

    沈七月聞聲望去,頓時好像看見了希望,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對他大喊:“求求你快讓他們停手,你是警察,他們聽你的!”

    專心打人的幾位沒聽見這句話,但在外圍一個想動手卻一直沒擠進去的混混聽見了,皺眉看了看來人,有些不相信地說道:“你是警察?”

    青年“哢”一下從腰間解下手銬,一邊走過去一邊沉聲說道:“你要不要再看看我的手槍了?”

    混混愣了一下,旋即對同伴大叫:“別打了別打了,有警察!”

    也許是這種事情經曆多了,幾人連一下都沒有多打,一個個直起腰,轉頭望著對麵拿手銬的青年。光頭居然還衝他笑了一下,“你是哪個派出所的,怎麽沒見過你?”

    青年也笑了笑說道:“那是你們運氣好,還沒有進過刑警隊。”

    “你是刑警隊的?”光頭張了張嘴,不等青年回答又急忙說道,“那也沒事,我們也就是聚眾鬥毆,頂多就是拘留吧,再說你一副手銬能把抓住我們幾個人?”

    “也許一個人都抓不住,所以我要是你,我就趕快滾了。”青年看也不看他們,徑直走到倒在地上的王弈身邊,將他扶起來說道:“你怎麽樣,要去醫院嗎?”

    王弈抹了把流在臉頰上的血,搖了搖頭,竟然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向馬路對麵走去。沈七月大聲叫他的名字,想追過去,但巧的是這時變燈了,等一大串汽車開過去,路對麵已經不見了王弈的聲影。“算了,他還能走這麽快,說明真的沒什麽事。”七月回過頭,便看見那位警察麵帶微笑地望著自己。

    “真是謝謝你了。哎呀對了,打人的那些人呢?”

    “上車跑了,他們才不會等著我抓。”

    “你……不抓他們?”

    “下班時間我身上哪來的槍,剛才是嚇唬他們的,真把他們逼急了我也不好收場,這些人什麽都不怕的。”說著他便掏出手機撥號,沈七月猜測他一定是打給警察局的,果然很快聽見他對著手機說道:“清河分局是嗎?我是刑警隊34096,剛在如家賓館附近有一幫混子打完人跑了,麻煩你們查一下,車牌號是皖N36451,好的,麻煩了。”

    放下電話,他朝七月攤了攤手,說:“其實抓到他們也沒用,就像那個光頭說的,這種事頂多拘留十五天,對他們這些人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麽。”

    沈七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你是剛下班嗎?打算回家?”

    “對啊,沒想到碰到這種事。”沈七月無奈地聳了聳肩。

    “那我送你回去吧,正好跟你聊聊。”

    聊聊?聊什麽?沈七月一臉疑惑地偏頭去看他,但他卻沒有解釋的意思,隻是抿嘴一笑,笑得很好看。能夠擁有如此好看笑容的男人不多,沈七月無法開口說話了,低下頭默默往馬路對麵走去。

    2

    一杯紅酒下肚,沈七月忐忑不安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望著坐在餐桌對麵的男青年低聲說道:“真的很不好意思,你幫了我的忙不說,還請我吃飯,這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哪裏,今晚我家沒人,沒有你我一個人也是要在外麵吃的。”蔣小樓端起酒杯剛湊到嘴邊,突然好像想起什麽,又放下酒杯,看著七月說道:“剛才被打的那個小青年是你什麽人,朋友嗎?怎麽之後一句話不說就走了?”

    一提起王弈,沈七月便又為他的傷勢擔心起來,她無心隱瞞什麽,如實道出了與他的關係,以及他的部分情況:“他就是個愣頭青,換個人在那種情況下也不會這麽自不量力的,不過說實話他人是不錯的。”

    蔣小樓點點頭,“他那麽做,可能是因為太在乎你了吧,不想讓你被人欺負。”

    他說的沒錯,沈七月有些難過地低下頭,片刻再次抬起頭說道:“我確實有點對不起他,他為我做的事情太多,甚至為了我把工作都丟了,但是……人家都說感情是不能勉強的,我也勸過他很多次,讓他忘掉我好好工作,可他就是不聽,我都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麽……”

    “是嗎?你們最近一直沒有聯係?”

    “從他不上班後就失蹤了,不過差不多每天都發短信給我,我問他在做什麽也不說。”

    “也許他偶爾趁你下班還是會來看看你的。比如今天,你一遇到事情他就出現了,我想他應該不是偶然路過那裏。”

    這句話使沈七月突然想起幾天前的晚上,自己在租住房窗外的看到的人影,會不會就是王弈呢?難道他一直都在暗中跟著自己?雖然他這麽做的目的可能是想保護自己,但是被人跟蹤的滋味並不是太舒服,況且王弈是那種一根筋的人,她不能保證他對自己會不會有因愛生恨的一天,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自己每天暴露在他的視線下也太危險了。

    吃完晚飯,已經八點半多了,蔣小樓提出送她回去,沈七月沒有拒絕,她擔心那些混混因為傍晚的事情而報複她,他們是知道她住在什麽地方的,而如果身邊有個警察陪著,即便他們人再多自己也完全不用擔心了。可是往後呢?自己總難免還是要遇到那些人的,到時候就沒有人能保護自己了。

    出於這種想法,七月猶猶豫豫地開口向蔣小樓索要了手機號碼,並說了原因。蔣小樓很大方地點點頭說道:“假如那些人以後再騷擾你,你就馬上給我打電話,什麽時候都可以。”

    沈七月欣慰一笑,膽子也大了些,接著說:“我……還有一個請求,你願意跟我做朋友嗎?”

    蔣小樓微笑著說:“是因為我是警察的緣故?”

    “不光是這樣啦,我是覺得你人很好,跟你做朋友肯定不會吃虧的。”

    “是嗎?等我們真成了朋友,你就會發現我有很多不好的地方。”

    “沒關係,每個人都有缺點嘛。”沈七月向他莞爾一笑,這時候他們下了大路,走進了沈七月每天必經的那條肮髒雜亂的胡同,那些混混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在路邊蹲成一片,沈七月反而更加擔心了——胡同太深太暗了,這些人此時說不定全藏在某個地方,等著自己走到跟前時,突然一下衝出來……

    想到這沈七月緊張地抓住了蔣小樓的胳膊,後者拍了拍她的手說:“沒關係,他們再狠也未必敢跟警察硬碰,而且說不定他們現在已經被抓了,正在局子裏接受問話呢。”

    沈七月這才放下心來,在身邊這個帥男警察陪同下走完了胡同,來到自己租住房樓下,回過頭,有些不舍地望著蔣小樓,後者馬上明白了,問她:“你到了是嗎?”

    沈七月點頭,“你回去吧,今天太感謝你了。”

    “都是朋友了,還這麽客氣幹嘛。”

    “嗯,你回去吧,電話聯係!”沈七月朝他擺了擺手,轉身向前走去,進入樓道前,她想再回頭看看他還在不在了,又不好意思,一狠心快步踏上了樓梯,一直上到自己房間所在的頂樓,先不進屋,而是直奔向走廊盡頭的公共陽台,幸好今晚月光很亮,照見狹長的胡同裏一個正在漫步行走的白色身影,那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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