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深處二

第八章 都市迷霧-第一節 紅葉(1/4)

    第八章 都市迷霧-第一節 紅葉

    (一)

    九月裏,南部沿海的廣州並未顯露出多少初秋特有的色彩,展婷獨自步行了一個上午,才在公園裏找到一棵楓樹,揀起一枚頗為珍稀的紅葉,十分憐惜地夾入書頁,懷念著北京的時光。

    那時她隻是軍校裏一個稚氣未脫的丫頭,校園東側一隅有一處花圃和一棟五十年代初留下的俄式小樓,似乎派不出什麽用場,隻有一個神誌不清的花農守著值班室的老式手搖電話機邊,一年四季都穿著幾套褪了色的老式工人裝,清晨時端著一本殘破的《一日長於百年》,走在一地楓葉的小道上大聲誦念關於“曼庫特傳說”的一些斷句,有時也會讀《記憶的審判》,轉來轉去總是脫不了蘇聯的影子。

    展婷經常在附近溫書,很快就和老人熟識起來。

    老人神誌不清時像一尊木樁,連續幾個小時都佇立在同一個地方,目光呆滯,用一個口琴吹同一支曲子,反來覆去,似乎不是在吹,而是在重複一件生下來就會做的一件事。

    “你吹的什麽曲子呀”,每當碰到這一場景,展婷都會習慣性地走上前去聽了好久,然後重複兩年來一成不變的話。

    “靜靜的頓河,吹的不好”,老人側過頭露出孩子一樣羞澀的笑容,台詞還是這兩句。

    “真好聽”,展婷讚歎道。平心而論,老人的口琴演技的確很棒。

    聽完誇獎,老人發呆幾分鍾之後就會慢慢地恢複神誌。於是,展婷就會拿出課堂筆記,隻要不是高新技術範疇的,老人都會變了個人似的侃侃而談,細心為她排迷解惑,其學術功底絕不亞於那些掛滿了頭銜的名師。

    大三的一個周末,幾乎被外界遺忘了的小樓出現了一位少校。當時,他26歲,是總裝備部某研究所的博士生,老人的獨生子。

    “父親生於1926年, 16歲時就上了大學,17歲加入地下黨。55年到蘇聯留學,中工蘇聯關係破裂時也沒回來,71年偷渡回國,下放到新疆建設兵團。審查了兩年才確定他有間隙性精神分裂症,不過我母親願意嫁給他,組織上也同意了。76年2月生下我,三月份母親就過世了”,仇以一種淡淡的卻似乎在故意隱藏某些細節的口吻敘述道,儼然在背誦一篇平淡無常的短文,一邊嫻熟地揮動手找的長帚,將樓外的落葉掃成一堆一堆,在展婷的幫助下裝進拖車,一車一車地推到培植圓,倒進生物肥料池。

    展婷捉住一片剛從樹梢上飄落的葉子,很不滿意地說道,“完了?”

    仇唯伸手拿了那片葉子,捏著葉柄轉了轉,說道,“是完了。你以為我在講什麽刺激又有懸念的故事嗎?那年代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可以寫成獨一無二又能引人入勝的小說,不過很少會有人那麽做,父親就告訴我這些,再多的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楚。”

    展婷有些失望,雖然他不相信“老人記不清楚”的說法,但是仇唯的眼睛已經很明確地告訴她,那是一段沉重的曆史,現在已經平靜地塵封在某個角落,不想讓人去攪擾。

    仇唯摘下寬大的軍帽,把葉子放進去,擺弄很久。

    打掃完畢,展婷開始覺得空氣過於沉悶,便大膽地嗔怒道:“你怎麽就不會說些謝謝呢?”

    仇唯的嘴唇動了動,最後說了句“送給你吧”,於是從帽子裏拾起那片有些殘破卻熱情似火的葉子遞給展婷。

    “謝謝”,展婷很開心地將葉子夾入書頁。

    此後的一年裏,展婷再也沒見過他。七月的航班飛往廣州,懷裏的書頁中還夾著那片枯萎了的九月。她從來都不相信奇跡,她所保留的也僅僅隻是一片少女的回憶,僅作懷念而已。時間在枯燥的軍營裏一點點流逝,奇跡的確沒有發生,隻是緣分卻留在那片葉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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