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的壞脾氣-晚近中國的另類觀察

正文 農民式的權力製約方案

傳統戲劇裏免不了有皇帝的形象出現,不過,戲裏的皇帝,一律降一格,稱王。頭上斷不敢戴24個旒的皇冠,隻能扣上一頂花裏胡哨滿是絨球的“王帽子”(梨園弟子想像的王冠)。隻是雖然不稱皇帝不叫孤王,但所演的人物往往就是曆史中有名有姓的皇帝,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都有,並不因他們高貴的身份而“真事隱”、“假語村”。實際上,戲台上還是頂著“王帽子”演真皇帝。 演的雖然是真皇帝,但事跡可是真假摻半。編本子(戲)的人,多半是些粗通文墨的下等人,看戲的則更多地是大字不識的老粗,時常就會有些為了“收視率”而加的即興之作,雖說不至於關公戰秦瓊,但墨水多的文化人看了多半是要噴飯的。比較有意思的一樁是這樣的:某些專演帝王將相的戲裏,凡是那些戲裏認為比較昏庸的“王帽子”身邊,總有一些身份特殊的將相,比如唐朝的秦瓊、尉遲恭,宋朝楊家將故事裏的八王趙德芳,包公戲裏的包拯,《二進宮》裏的徐國公,等等。這些人的特殊,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是為王朝建立不世之功的功臣,更重要的是他們手中都有某種兵器或者別的什麽家夥,比如尉遲恭的金鞭、趙德芳的凹麵金鐧、徐國公的銅錘和包拯的龍頭鍘之類。這種東西的奇妙之處在於,它們都是經過先王“禦封”的。這些功臣雖然有大功勞在身,但其本人卻算不了什麽,既管不了奸臣禍國,也管不了昏君發昏,但隻要操起手中的家夥,馬上威力陡增,因為這些家夥,是先王親口封的——可以上管臣下管民,皇帝的腦袋也管三分,挨到誰的腦袋,一概打死毋論,惹急了,盡可以操家夥往皇後甚至皇帝腦袋上掄(實際上沒有真打著的);由於現任的皇帝總大不過他爹去(有孝道管著),所以一般都隻好退讓了事。當然,這些有特別家夥的將相,在戲裏都是絕對的好人,忠誠——不會起叛心,公正——明辨是非,廉潔——都是清官。 現存的中國戲劇,除了昆曲之外,包括所謂的國粹京劇,都是下層社會的產物。編本子的人本來就文化水平不高,而藝人們學戲演戲,基本上是心口相傳,因為他們不識字。因此,唱詞念白中不合邏輯、文理不通的地方,比比皆是。近代以來,經老佛爺西太後的法眼,京劇得到了一大批上層人士的青睞,雖經過反複修改,我們今天聽來,還是有點文理不順,何況別的地方戲了。也就是說,大部分的中國戲劇,實際上反映的是下層社會的口味和心態,喜怒哀樂,概莫能外。能夠“管君”或者“製君”兵器的設計,實際上是老百姓的某種希冀的體現。 在中國老百姓眼裏,皇帝的權力是沒有邊的,說什麽是什麽,誰也擋不住。明白的時候當然無所謂,萬一發起昏來,麻煩可就大了。在他們的想像中,皇帝總是昏的時候多,發起壞來,忠奸不分,好壞不明,橫征暴斂,最後總是老百姓倒黴。即使是想像,總得想法擋他一擋。於是,那些受了先王禦封的錘呀鐧呀的家夥就出來了,擁有這些家夥的人是臣,可一旦操起家夥,就有了製約皇帝的權力,而且這些人都是好人。所以,皇帝也就有了百姓想像中的製約者,老百姓多少有了點保障,不至於無限製地受暴政的荼毒。 西方政治學講的權力製衡,中國最沒文化的老百姓,其實也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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