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的壞脾氣-晚近中國的另類觀察

正文 “五四”傳統與軍閥餘蔭(1/2)

    “五四”時期是近代以來中國人最耀眼的歲月。引進西潮,提倡新文化,追捧德賽兩先生,還上大街遊行,抗議巴黎和會帝國主義的分贓,在趙家樓放了一把火,接著就是“問題與主義”,社會主義論戰,科玄論戰,最後是有了共產黨。毛澤東總是說“五四”的好話,因為他自以為是“五四”精神的守護神;蔣介石老要嘟囔“五四”的壞話,因為在他看來,“五四”教壞了一代青年,毛澤東就是這青年之一。自延安時期以來,我們每年都要發揚一下“五四”精神,大會開完了開小會。雖然多數時候“賽先生”總是排在上首,但從來也沒有把“德先生”丟下不管。多少年了,無論中國人和外國人,都覺得“五四”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在我們的教科書上,“五四”是現代史的開端,而在其他一些學術研究中,“五四”的份量同樣足得嚇人。好像後麵的曆史都是從這裏發端,後麵的好多問題都可以還原到“五四”的原點,什麽“救亡與啟蒙”,什麽全盤西化,什麽唯科學主義,什麽空想社會主義性質的新村主義。

    然而,每當提起“五四”,我總要想到軍閥,因為“五四”恰好發生在軍閥統治時期,大總統是徐世昌,實際掌權的則是皖係軍閥段祺瑞。那些看起來烏煙瘴氣的軍閥表演,和後世同樣的烏煙瘴氣讓我想到,“五四”的作用,是否更多地是一種精神象征。我們的民族,按美籍華人學者林毓生的說法,多少有點思想文化決定論的傾向,興亡更替,人們總是把板子打在學風和士風的屁股上。明亡,大家說是學風空疏,士大夫袖手談心性所致;晚清勢危,人們又埋怨乾嘉以來的樸學考據。“五四”和“五四”以後,盡管有好事者引入了實驗主義,但這種思想文化決定論卻依然故我。

    軍閥是個壞東西,這沒問題。其實,近代以來,凡帶上個“閥”字的名詞,就有點罵人的意思了(在老祖宗那裏,“閥閱”好像還是挺中性的,隻是“門閥”才有點貶義),軍閥、學閥、財閥、黨閥,細排下去,大概還有十幾個。其中軍閥是最為人鄙夷的,因為這些人手裏有槍,屬於千餘年來為國人所不齒的軍漢武夫,行為粗魯,不講道理,看上哪個女學生,就要拉去當姨太太的。不幸的是,“五四”前和“五四”後,政壇上的主角卻隻能是軍閥,有槍的,說話聲音就大。聲音大的人也不光幹壞事。“五四”上街抗議的時候,學生一批批被抓,北大法學院都改了監獄,好像當局依然心如鐵石,就是不理會。後來的轉機,我們的教科書上說是上海工人一聲援,北京政府害了怕,趕緊命令中國代表拒絕在和約上簽字。其實,當時聲援的不僅有工人,還有軍閥,鬧得最凶的當屬號稱善戰的北洋軍閥第三師的師長吳佩孚,此公時在湖南前線(南北軍閥混戰的前線),總是在報上抨擊賣國賊,今天一篇新式的《驅鱷魚文》,明日一通仿《討武檄》;上海護軍使盧永祥其實也在幫腔,所謂上海的罷工的嚴重後果雲雲,其實就是他拿來嚇唬北京政府的。到底誰最後起了作用?我說不清,但至少不能說軍閥的起哄沒有用。

    在這裏,我所要說的並不隻是聲音大小的問題,問題的關鍵,在於這些聲音大的人所作所為對後來曆史的影響。思想家的思想有影響,軍閥的政治舉措未必就沒有影響。《新青年》風靡海內,銷量最多時不過萬餘,下層的百姓根本就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知道也理解不了。而軍閥的政治操作,動輒波及數十萬的士兵或者成百萬的老百姓,讓他們過了多少年還記憶猶新。“五四”以後的軍閥,還真是喜歡弄出點動靜。直係軍閥吳佩孚一直在想轍讓部下崇拜自己,一邊動作誇張地做秀,一邊作“精神講話”,告誡部下,上下級就是君臣,人人都要講究五常八德;他自己則堅持“五不主義”,其中“不借外債”和“不進租界”還真是做到了。膠東的軍閥劉珍年也想讓人家崇拜他,辦法是讓部下士兵人人佩戴他的像章,背誦他的語錄;像章是瓷質的,語錄也有一本。那個掘了西太後並乾隆陵墓的小軍閥孫殿英,沒有語錄,更不能作“精神講話”,但人家搞起了一個教門——廟會道,自己就是道首,所帶的幾萬官兵都是道徒,軍隊編製和教裏的組織相互重疊;他身上還有一張經常會神靈附體的“口”,孫殿英發布命令,往往就是神諭,難怪人家的士兵掘墳的時候膽子那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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