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尖上的丘比特

三、愛情與詛咒2(1/5)

    財主老爺家的房子是四合院的結構,東西南北四排房子,中間圍著個小院子,四四方方的。院子裏栽種了一些花木,角落裏有個石佛龕十分醒目,佛龕鑿在青石上,雕工精湛,前麵地上擺放著拜佛跪墊,香爐裏插著燃剩的香棍,原來財主老爺是個虔誠的佛教徒。

    北邊是客廳、餐廳、廚房,還有一個後門通往外麵,其他朝向的基本都是房間,還有衛浴室。我大略數了一下,至少有六七間。很大的一座房子,隻有葉參議獨自一人居住。

    餐廳裏除了中間有張大長方形桌子,四周全是凳子外,什麽都沒有。桌上的菜飯都擺得好好的,簡單的家常菜,西紅柿炒蛋、酸菜豆腐、白蘿卜排骨湯、紅燒魚,不會太油膩,都比較合我的胃口。

    “這紅燒魚是哪裏來的?”蕭瑟一定是想起昨天去釣魚的事情。

    葉參議哼了一聲。“外麵買的,不是湖裏的。”

    “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我不客氣了”,蕭瑟當先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塊魚肉往嘴裏送,“味道不錯,老爺好手藝,你們也快嚐嚐。”

    葉參議沒開口招呼我們,蕭瑟倒像個主人一樣。沐眠也隨後動筷子吃起來。

    我有些拘束地望了望葉參議,他正盯著蕭瑟,眼裏似有些許溫情閃動,這讓我頗感意外。葉參議注意到我在看他,眼中的溫情瞬間消失,生硬地對我拋來一句“怎麽還不吃”,自己就端起飯碗,大口大口地扒著飯。

    我不吃米飯,把自己的那碗米飯給了身邊的蕭瑟。

    “你怎麽不吃米飯?”葉參議立即問。

    我實話告訴他,是為了控製體重。

    他歎了口氣。“學舞蹈的孩子都很苦。”

    我被老人的歎氣聲觸動了,我敢斷定,他絕非表麵上看來那樣不近人情,甚至有著感情豐富的內在,隻不過因為某種原因,他用堅硬的外殼偽裝了自己。

    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沐眠麻利地動手收拾碗筷,我也要幫忙,卻被蕭瑟攔住,讓我陪葉參議聊聊天,他自己和沐眠一起進了廚房。

    葉參議麵無表情地坐在板凳上,摸出煙袋,開始卷葉子煙。我有些局促地坐在一旁,正思索著如何開口,卻聽見他歎息著說:“我的大女兒,以前也是跳芭蕾舞的。”

    我愣了愣,然後帶著種自己也不了解的感動的情緒說:“她一定跳得很好吧。”

    “是非常優秀。”葉參議混濁的眼裏泛起了淚光,“梓涵和她的姐姐岩芳,就是因為崇拜她才學的芭蕾。姐妹倆都很能吃苦,但是學芭蕾還需要天分,姐姐的天分不如妹妹,後來就放棄了。”

    “梓涵也非常優秀。”我由衷地說,

    他點點頭,卻不再說話了,梗著脖子,顯得很孤僻,很冷漠。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也沉默著。

    蕭瑟和沐眠忙完從廚房出來,見到的是我和葉參議依舊坐在桌旁,他抽著自己手卷的葉子煙,滿屋子煙霧彌漫,而我默默地出神。

    “吸煙有害健康,老人家,少抽點煙。”沐眠善意提醒葉參議。

    葉參議不以為然。“農村過年熏臘肉,煙子烤過後,豬肉都不生蟲嘛。我抽煙也是這道理,葉子煙抽了不上火,我每月都要抽一斤。”

    “您老口才好,我說不過。”沐眠見蕭瑟也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點上,轉而跟他開玩笑,“你呢,抽煙也是為了不生蟲嗎?”

    蕭瑟噴出一口煙霧。“哥抽的不是煙,是寂寞。”

    沐眠“噗嗤”笑出聲來,我也禁不住發笑。

    “哼,年輕人,不學好!”葉參議卻不高興了,“滾出去,我看到你這樣子就心煩。”

    老頭子喜怒無常,也不給人留情麵。我為蕭瑟感到難堪,他倒跟個沒事人似的,慢悠悠地站起身來。“那我們就先走了,您注意身體。”

    我們道別的時候,葉參議隻是擺擺手說:“出去後把門關上。”他沒有送我們,我走出一段距離後回頭看了一眼,他坐在餐桌旁不動,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麽。昏黃的光線籠罩著他,仿如時光破碎的剪影,落寞而蒼涼。

    沐眠要回去了,我和蕭瑟將她送到村口,她搭村民的摩托車下山。下午是自由活動時間,蕭瑟提議再去看看情人湖,大概是葉參議那落寞而蒼涼的剪影太令我動容,我幾乎沒有猶豫便答應了。

    穿出密林後,一眼便瞧見葉梓涵立於湖畔的身影。我們明天就要回去了,她是在走之前到這裏悼念投湖自盡的姐姐吧。

    “這個湖好像有魔力,會吸引人跳下去。”我不經心地說。

    蕭瑟怔了怔,看看我,他似乎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好半天,才說:“其實這湖不應該叫情人湖,應該改名為苦情湖。”

    “苦情湖”這三個字觸動了我,我眩惑地站在那兒,望著不遠處的葉梓涵,她穿著一襲飄逸的真絲連衣裙,神秘性感的紫色,身段纖細修長,苗條優美。一頭微卷曲的長發在風中飛揚,渾身上下,都帶著種奪人的高貴,四周的湖水、樹林,還有若隱若現彌漫著的那層綠霧氤氳的輕煙,都使她像出於幻境的、誘人的林中精靈。

    好一會兒,我才把自己挪到湖畔,挨近葉梓涵的身側。她直立在那兒不動,似乎對我的到來毫無覺察。

    我彎腰注視著湖水,清澈明淨的湖水映出我和葉梓涵的身影,她那樣美麗迷人,相比之下,穿著素色普通衣褲,綁著簡單馬尾辮的我寒磣而遜色。有樣東西落進了湖裏,泓綠盈盈的水麵立即起了皺。

    那是一朵淡紫色的月見草花,我吃了一驚,但是看到湖水裏反映出來的另一個人影後,我便知道那朵落入湖中的花是蕭瑟的傑作。

    葉梓涵轉過頭來,麵對著我們,日光透過樹梢頂端射在她的臉上,她眼裏有晶瑩的淚珠迎著陽光閃亮。“你們也來了。”

    “走之前再來看看湖。”蕭瑟的語氣有些傷感。

    “我和姐姐的感情非常好,她去世後,這裏的一切都讓我觸景傷情,就一直沒有回來。“葉梓涵主動說起了她的姐姐,”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得知我們舞團已故著名芭蕾舞藝術家葉鶯曾經編創中國版的芭蕾舞劇《羅密歐與朱麗葉》,想起葉家村的祖訓和姐姐的悲劇,便到資料室翻找出葉鶯留下的劇本。我看了劇本,感觸非常深,向裴團長提出在原有劇本的基礎上進行修改加工,重新編排這台原創舞劇。我本來也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沒想到這個提議很快通過了,裴團長和秦風都希望推動芭蕾舞劇的本土化發展,我的想法和他們不謀而合。”

    “葉鶯和葉家村有什麽關係嗎?”我問。葉鶯當年已躋身世界芭蕾明星的行列,她的名字在舞蹈界自然無人不曉。隻是她早已去世,也很少有人再談論起。這會兒葉梓涵提及,加之葉鶯也姓葉,還是這台舞劇的最初編創者,我突然想到,她是否與葉家村也有什麽淵源。

    “這個……”葉梓涵略微遲疑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

    葉梓涵又告訴我們,她親自參與新舞劇的編創,融入了更多葉家村的故事,還有以姐姐為代表的人物的悲劇性命運。演員選定後,主創團隊到實地采風,感受風土人情也提上了日程。得知堂兄葉開泰要結婚的消息,她便和秦風商量,能否把采風行程定在婚期那幾天。秦風答應和團裏協商,因為團裏各種事情太多,直到出發的前一晚才確定下來。

    ”發生那樣的事情,你的父母一定也很痛苦。“我想起葉梓涵熱情好客的父母,還有他們痛失愛女的不幸,心中黯然。

    葉梓涵的長發被山風吹亂了,胡亂的披拂在胸際和麵龐上,“他們當初極力反對姐姐和羅家村小夥子的戀情,還勸說她嫁給張家村村主任的兒子。我恨過他們,但是後來明白,他們其實也是受害者。這個村的村民都無法擺脫祖訓的魔咒,這裏比較封閉,人的思想觀念也落後,特別是村裏的老人都是老古董,頑固不化。人言可畏,這種現狀不是短期內改變得了的。”

    她淒然長歎了一聲,重將目光投向靜幽幽的水麵。我和蕭瑟的目光也追隨著她,落在那翠瑩瑩的波光上。我們都被定住似的不能移動,時光仿佛靜止了。

    不知過了多久,葉梓涵猛然回過身。“我要回去了,晚上在我家吃飯。”她對我們揚揚手,返身就奔進了樹林,她像一道紫色的光,幾個回旋,就輕快的失去了蹤影,剩下我和蕭瑟在那兒呆呆發愣。

    “明天要回去了,可是蝴蝶穀還沒有去。”我喃喃說。這幾天過得太混亂,連行程安排都忘了。

    “想去嗎?我現在可以帶你去。”蕭瑟的眼睛閃了閃,“不過路程比較遠,要騎摩托車。”

    蕭瑟的瘋狂摩托讓我心有餘悸,但是考慮到其他人都已經圓滿完成采風任務,唯獨我耽誤了蝴蝶穀之行,便把心一橫,咬咬牙說:“走吧!”

    蕭瑟樂了。“看你這表情,有英勇就義的悲壯。”

    我拋給他一個白眼,不吭聲。

    蕭瑟笑得洋洋得意。不過這回,他騎摩托車的速度很平穩,也沒有賣弄特技,驚心動魄的一幕沒有再重演。

    我們很快到了蝴蝶穀,這裏不但是蝴蝶的棲息地,還是避暑的天堂,滿山野花爭奇鬥豔,流水瀑布飛濺,輕煙籠紗,碧水清波,隨處可見色彩斑斕的蝴蝶翩翩起舞。蕭瑟向我介紹說,這裏自然生長著成千上萬隻蝴蝶,蝴蝶穀內景點密布,蝴蝶泉、玉女池、彩虹瀑、南天柱等等,這些奇妙美景將神秘的峽穀裝扮得格外雄奇秀幽。

    時間緊迫,我們無暇逛景點,隻是下到穀底,在溪流邊小憩。我在溪邊的草地上坐下來,雙手抱住膝。蕭瑟也坐下來,用手拔著草,再讓它們從他指縫裏流下去。

    “幼稚!”我盯著他的動作評價。

    “我是把這些草當作你的頭發,如果你的頭發願意借給我玩,我就不用這麽幼稚了。”蕭瑟嘴邊帶著個含蓄的笑,眼光在我的臉上探索發掘。

    我帶著怒氣揚起眉毛,瞪大眼睛。

    “這次是你先招惹我的。”蕭瑟采下一朵淡紫色的野花,隨意置於T恤衫胸前的口袋處,“這花不如月見草花那樣清新淡雅,但是顏色相近。我覺得淡紫色很適合你,你就像一朵月見草花。”

    這舉動和話語曖昧意味甚濃,我的臉發熱了,恨恨地抬起頭來,卻找不到駁斥的話,噎了一會兒才說:“葉梓涵才適合紫色,高貴的顏色。”

    蕭瑟作沉思狀,眨動著眼睛。“葉梓涵適合深紫色,成熟、神秘、高貴。而你是另一種風格,清新、素雅的淡紫色。”

    我做出不屑的樣子,心裏的氣卻是消了。“紫涵是完美的化身,我很羨慕她。”話一出口我自己愣了一下,怎麽跟蕭瑟說起這種話來了。

    “不用羨慕別人,總有一天,你會比她更加完美。”蕭瑟說得很誠懇。

    “是嗎?”我泛泛的問,把手伸進水裏,讓水一直浸到我的胳膊上。

    “過敏的地方還沒好,當心又發作。”蕭瑟拉過我的手,用他的T恤衫將我的手臂擦幹。

    蕭瑟的動作很快,我還在愣神中,他已經俯下身,把水撈起來,潑灑在麵頰上,那些水珠晶瑩的掛在他小麥色的皮膚上麵,迎著陽光閃亮。

    他愉快地望著我,我避開他的目光,視線落在他胸前那朵被揉皺了的月見草花上,我不由自主地伸手將那朵花取下,那抹被摧殘了的淡紫色躺在我的手心,顯得可憐兮兮的。美麗在一瞬間就枯萎了,就像葉梓涵的姐姐,還有二十多年前那個為愛背叛家族,卻死於非命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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