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虛記

第二十七回 遍寒枝(1/5)

    紹芳站在六國飯店四層的套房門口,大紅的尖皮鞋無意識的摩擦著軟氈毯,她幾次抬起胳膊,卻始終下不定決心敲門。候在外間的徐遠生眼尖,一眼瞧見了她,忙迎過去道,“二小姐,您怎麽來了。”紹芳故作鎮定地問道,“六哥可在裏麵?”徐遠生略有遲疑,“這……”

    “徐副官,”紹芳顰起了眉頭,姣好的五官都扭曲了,揚聲道,“我知道他在裏麵,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連我也不能進嗎?”

    徐遠生左右為難,正躊躇,隻聽裏麵的人道,“讓她進來。”

    紹芳踅身進去,還好,房裏張著燈,隻有徵端一個人在。他仰麵靠坐在一張猩紅色的軟靠椅上,旁邊是一張木質的圓桌,上頭擱著一封信,他的手指無意的在桌麵上敲擊著,發出“噗噗”的輕響。

    紹芳收回了探尋的目光,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壞,這屋裏沒有女人,也沒有不堪的景象。她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語聲裏便有些委屈,“六哥,你就一直住在這裏?”徵端卻不答他的話,微微側過頭去,另一隻手上的紙煙摁在桌上,他拍了拍一旁的另一張椅子,“紹芳,你坐下。”

    這是他頭一次叫她的名字,紹芳心頭猛地一跳,竟然有一種撥雲見霧的錯覺,順從的在軟椅上坐了下來,沒話找話道,“六哥,這麽重的煙味兒,聞著怪難受的……”她話還沒有說完,卻被徵端打斷,“我有件事要同你說,這幾日我接到了一封信,有人在日本見過我三哥,我要去日本找他,這一去隻怕一年半載也回不來。”說著,他虛指點了點圓桌上的那張信箋。

    紹芳雙手有些輕抖,還是接過那張信箋,薄薄一頁,既沒題頭也無落款,隻有寥寥兩行字:於京都曾見三少攜眷把臂同遊

    知名不具

    紹芳的心裏已經慌了,下意識的攥緊了信箋,“六哥,你要去日本,我可以陪你去,我們本就訂了婚,一邊去度蜜月,一邊找人好不好?”她越說越是惶恐,於是連聲音都顫抖起來,“六哥……你帶我一同去好不好?我們……我們一同去吧……”

    聽她語不成調,徵端亦有些不忍,還是硬起心腸道,“你我的婚事,本就是不合時宜的,也不能再平白耽誤你幾年,我看還是作罷。”

    “六哥,我有什麽不好,我可以改……”她越說越是傷心,淚水滾滾而落,“求你不要拋下我,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我仔細想過了,你爹爹有那麽多妻妾,你也許將來也要納妾的。若是你想納妾,我都由著你。可求你別說解除婚約的話,這叫我怎麽活下去?”

    徵端耐著性子勸她,“紹芳,你別這樣。我仔細想過了,是我不好,我不是你的良配。”

    “我不要聽,”徵端的話一句句如尖刀一樣割著心,紹芳捂住了耳朵,泣不成聲道,“六哥,我知道你心裏沒我,但我可以等,等你回心轉意。”

    “何必如此,你還這樣年輕,”徵端抬眼看她,見她實在哭得可憐,隻得實言道,“你沒有錯,是我的心裏再裝不下別人了。我們此時若散了,彼此也存些體麵。”

    “你心裏到底有誰?”紹芳聞言卻止了淚,她忽得站起來,目中全是哀怨,“你說出來,讓我見見她,叫我死也做個明白鬼。”徵端別過頭去不看她,“你昏了頭了。”

    “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紹芳又哭又笑,樣子有幾分怕人,語聲尖利的像鐵絲一樣,“你心裏的那個人,她心裏有你嗎?你們勾連了多久?是不是早就好上了。”徵端一忍再忍,麵上也流露出一絲不快,“你問這做什麽!”

    紹芳的雙目通紅,嘴唇緊抿著,目光飛快地略過屋子的每一個角落。突然的,她的目光頓住了,快步走向窗邊,從地上撿起一樣東西,忽然猙獰的一笑,“瞧瞧,這是誰的東西。”徵端順勢看去,隻見她手裏抓著一支珠花,湊著亮光要看那珠花上嵌的款。

    徵端一時極了,趕忙過去要奪過那珠花,可紹芳哪肯鬆手,她死死地抓住了珠花,尖叫道,“我要告訴太太去,我要叫大家都看著。”徵端怒從心頭起,忽的抬手給了她一個耳光,“你瘋了。”

    紹芳愕住,捂住了左臉,哆嗦著望向他,“你打我?”她手一鬆,那朵珠花掉在了地上。徵端搶了一步撿起珠花,藏在懷裏,不耐煩道,“你出去。”

    “我不走,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我為何要走?”

    徵端這下對她半點憐憫也沒了,連多看她一眼都厭煩,“你存些體麵吧,別叫人瞧不起。”

    “誰敢瞧不起我?”紹芳臉上顯出一種古怪的戾氣,瞠大眼睛瞪他,“這珠花是誰的?你這樣珍藏著她的東西!那你還同我訂婚做什麽,是存心要叫我難看嗎?”徵端愈發不耐,“你瞧瞧你的瘋樣子。”

    “我沒瘋,是你們瘋了,”紹芳仰頭大笑起來,“是你們瘋了。你們都瘋了。”

    徵端大聲喊道,“遠生,快進來,把她帶走。”

    這裏頭的動靜徐遠生早聽著了,這會兒也隻得硬著頭皮進來,苦勸道,“二小姐,卑職先送你回去可好。”紹芳忽然抹了把淚,另一隻手理了理鬢角,竟是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這下輪到徐遠生錯愕了,他趕忙望向徵端,“六少,這下怕要出事啊。”

    “出不了事。”徵端鐵青著臉,冷聲道,“話都說透了,她要折騰,由著她去。”

    紹芳扶著樓梯下到一層,數丈之隔的大廳裏人聲鼎沸,鋪著的厚厚紅氈毯一直延伸到銅製的大門口,再往裏走又是西式的大舞廳,這是京城最體麵堂皇的交際場所,她未來的夫婿就住在這樓上,枕邊不知放著哪個女人的珠花。她在門外的長青柏邊站了站,一時竟不知該往哪裏去。忽然瞧見一個熟悉的人從走廊裏經過,身邊還跟著個妖妖嬈嬈的女子,她定睛看了看,卻不是自己的姊夫是誰?紹芳苦笑了一聲,叫了輛黃包車,徑直奔向姊姊家去了。

    五福晉瞧見她這樣倉皇的進門,嚇了一跳,“這是做什麽去了,怎麽弄成這個樣子。”紹芳瞧見她那還忍得住,抽泣道,“大姊,六少要與我解除婚約。”五福晉大吃一驚,追問道,“他竟然說這樣混賬的話。”紹芳伏在她膝上,泣不成聲道,“他說要去日本,要去一年半載也不回來,讓我現在就與他解了婚約。”五福晉忙扶她問道,“那你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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