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傳私語(1/5)

    正月十五前後，正是點心鋪子最忙的時候，到了泰華齋外，這才發現烏央烏央的人簡直要擠破了門，德雅奇道，“這辰光怎會有這樣多的人。”拉洋車地笑道，“小姐這就不知道了，這會兒買的都是上供的東西，出了正月才撤供呢。”德雅便沒了耐性，倒是頤清扯住了她，“既都來了，也買點回去。太太常說泰華齋的蜜供比稻香村的要好呢。”隻聽說是大太太想要的，德雅便沒了話，便讓聽差的進去買東西。

    姑嫂倆在洋車上閑坐著，忽見店鋪旁邊站著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嫗，右手持一個撣子，左手拿一根火煤子，不住張望左右。德雅奇道，“這是做什麽的？”拉洋車地笑道，“這是吹火煤的，窮生意。奶奶小姐可莫搭理她，不然湊上來倒是麻煩。”正說著話，隻見店裏走出兩個男子，中有一人剛一掏煙，那老嫗忙把手裏的火煤吹了吹，湊上去要給人點煙。男子皺眉揮手，幾步便走遠了，可憐那老嫗裹著小腳，顫顫地也走不快，在後麵趕著十分可憐。頤清瞧著不忍，便拿出幾個銅子，叫拉洋車的給那老嫗送過去。

    拉洋車的心裏不願，嘀咕著，“咳，奶奶也太好心了，這值當嗎。”德雅不悅道，“囉嗦什麽，叫你去就去。”拉洋車的把銅子扔在老嫗麵前，那老嫗許是知道是有人送來的，便又踮著腳過來，拿著撣子要給頤清和德雅撣鞋子上的浮塵，冷不防手裏的火煤掉下兩個火星子，落在德雅的皮鞋上，德雅驚叫一聲，“呀，我的鞋子。”拉洋車的忙不迭把那老嫗趕開了，頤清有些愧疚，“都是我的不是，倒把你的新鞋子弄壞了。”德雅倒不是個小氣的，反而打趣道，“三嫂要日行一善，我這就當是舍身而飼了。”

    說笑間那聽差的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出來，原來聽說是總統府要的東西，除了蜜供和小八件，掌櫃的又額外送了十斤山楂白糖的桂花元宵，德雅瞧著東西多，便叫聽差的先送回家去。

    臨回去的路上，路過先農壇，壇門衝東的路口，一溜都是高搭天棚，擺著藤椅，開了約有十幾家茶飯鋪子，好不熱鬧。頤清瞧著好奇，問道，“這是什麽地方？”洋車夫道，“這是水心亭，窮人消夏常來這兒，水邊兒圖個涼快。”德雅噗嗤笑出聲來，“這數九寒冬的，聚這麽多人，消哪門子夏。”那車夫瞅了幾眼，一拍腦門道，“小的糊塗了，今兒有出差事的，這是來二道壇門瞧熱鬧的。”

    頤清卻又不懂了，“出差事有甚嗎好瞧的。”洋車夫撇撇嘴，心知這二位是高門大戶的千金太太們，不諳世事，便笑道，“這差事是白差，抓了些走江湖的人，老百姓們瞧熱鬧呢。”德雅笑道，“您這話說的，走江湖是什麽錯處。”洋車夫卻說道，“您二位想想，真正得江洋大盜，亡命之徒，這幫警察能抓得到？不管出了什麽案子，都是胡亂抓幾個走江湖的交差了事。”

    “哪有這樣草菅人命的，”德雅不信，搖頭道，“這都是瞎說。”洋車夫也不服氣，說道，“您別不信，前幾日西打磨廠有家當鋪叫人燒了，這事兒您二位可知道？”頤清頓時白了臉色，倒是德雅奇道，“不是說走水了嗎。”

    洋車夫吐了吐舌頭，“哪有那麽厲害的火，燒了一夜連個人都沒逃出來？那可是個日進鬥金的鋪子，我們車行裏有幾個夥計就住那附近，第二天還想去碰碰運氣摸點散碎金銀出來，進去一瞧，嘿，您瞧怎麽著，裏麵燒得除了瓦，啥都沒有。那院子裏倒是擺著好幾具屍首呢，這麽大個案子，警察廳連個屁也不敢放，隻報了個走水胡亂了事。”

    聽到這裏，頤清忍不住身上一抖，渾身有些發寒。德雅瞥了她一眼，關切道，“三嫂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頤清搖了搖頭，“我沒事。”德雅對那車夫道，“好了，你別講這些有的沒得了，別嚇著我三嫂。”

    正說話間，忽聽一聲號響，前麵傳來木車軲轆滾過地麵的聲音，便有人大聲的叫喚什麽，兩旁天棚裏圍觀的人跟看戲似的，大聲地嚷著“好”、“有種”之類的話，天棚外杵著十來個巡警，衣服穿得也不周正，腰裏鼓鼓囊囊的，想是別著槍的，隻聽他們大聲地驅斥著人群。

    年輕姑娘家哪裏見過這個，兩人異口同聲道，“快走。”拉洋車的知道忌諱，趕忙拉著二人飛也似的往前跑。一氣跑到虎坊橋，洋車夫這才緩了腳步，累的上氣不接下氣了，德雅道，“不用跑那樣快了，慢慢回去就是。”洋車夫擦了擦汗，說道，“奶奶小姐有所不知，適才快要出差事了，等人聚集起來，有時候半個時辰都挪不動一步，連樹上、坡上都是人，所以要跑的快些，我有一次走得遲了些，連鞋都被踩掉了。”德雅咂舌，“這有什麽好瞧的？虧這些人瞧得這樣帶勁。”頤清臉色總算回過來些，輕聲說道，“京裏的人愛瞧熱鬧，倒是不怕忌諱。”

    兩人回了家，德雅吩咐管事的給洋車夫多賞了塊大洋，出門時的好心情，倒教這“出差事”攪得敗興幾分，到了放晚飯的時候，兩人也來不及回屋換衣裳了，徑直便去了大圓鏡中。二夫人正好在門口，瞧見她二人來了，笑道，“這姑嫂兩個，一天天都不見人影，這時辰倒知道回來了。”姑嫂倆先向二夫人問了安，又瞧見她身後立了個瘦瘦高高的女子，著一身珠灰的絲襖裙，耳上是一對吊珠墜子，一副連環手釧，容長臉，膚色很白，生得一雙美麗的丹鳳眼，略有些吊梢眉，破壞了她五官的柔和，這便是大奶奶吳氏。德雅有些訝異，“大嫂，不是錦姐兒還病著麽，您怎麽出來了？”

    “小孩子有些水土不服，不打緊的，”大奶奶笑道，“快過來讓我瞧瞧，你們出去做了什麽時新的衣裳回來。”

    德雅脆生生地笑道，“太太讓我陪三嫂出去做身衣裳，早知道今兒大嫂有空，咱們該一同去的呀。”姑嫂三人說了會兒話，才看到四奶奶姍姍的來了，她卻不肯與她們湊近，隻斜倚在門邊，上下打量著眾人。德雅原也不待見她，瞥了她一眼便問道，“怎麽不見五嫂？”大奶奶忙道，“五房的姨娘要生了，五弟妹忙著照料，我叫她不急著過來。”二夫人笑著招呼他們，“既然人來得齊了，快先去見太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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