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人為刀俎(2/5)
阿琇入宮已逾十日,劉聰竟連一次也未踏足過僻遠的暉華殿,阿琇近身事務一概都由翠縷和玉燕打理,那些詹事府撥來的宮人們見阿琇恩寵全無,更不將她放在心上,日日裏連人都不知跑到哪裏去了。阿琇卻不以為意,反覺得更加自在。
唯有劉睿遣來的兩名侍女還算妥帖,二女名喚雲英、木槿,木槿性子沉穩,做事得力;雲英生性活潑、言語有趣,極能逗得阿琇喜歡。兩人年紀尚小,阿琇喜她們單純可愛,便讓她們在身旁伺候,有時候連翠縷也不叫,隻讓她們倆在殿內做些端茶送水的雜事。
是夜,紅燭燃盡,已是三更。宮闕中隻是寂靜一片,宮人俱都入眠。阿琇枕在榻邊看書,雙眸微合,已有幾分倦意。翠縷輕輕為她捶著雙腿,忽然說道:“娘娘,今日五公子送來一幅畫。”
“拿給我看看。”
翠縷小心翼翼展開那畫,卻是劉曜親筆所繪,乃是一隻鳳凰飛在九天之上,其下有一團烈焰相熾,宛若浴火鳳凰。劉曜雅擅丹青,筆致靈活,幾筆勾勒栩栩如生。阿琇凝神看了一瞬,便道:“收起來吧。”翠縷依言收好,依舊茫然道:“娘娘,五公子此畫何意?”
“他有些捺不住了。”阿琇淡淡道,“想讓我出手助他。”
正說話間,殿門忽然開了。劉聰亦是緩步入殿,他今日換了一身家常的衣裳,隻一襲雨過天晴的綴繡夔龍袍,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香味。翠縷忙給劉聰沏好茶,笑道:“我們娘娘一直等著陛下呢。”
劉聰接過茶呷了一口,坐在阿琇身旁,笑道:“今日朕來晚了些。”翠縷知趣地退了出去,伸手帶上了門。
阿琇依舊倚在榻上,隻“嗯”了一聲,身子卻未挪動。劉聰少見她這樣倦怠神色,倒是覷了她神色,輕笑道:“怎麽,今日有些累了?”阿琇拿著書,身子順勢轉了過去,卻是臉對著床內。
劉聰自覺沒趣,抽出了她手中書卷,笑道:“愛妃在看什麽,朕也要瞧瞧。”他揭開書頁,卻是一卷《淮南子》,他翻了翻,不免有些好笑,“都是些鬼神異誌、奇物靈怪之事,愛妃這樣有興致。”
阿琇忽然從劉聰手中搶過那書卷,卻道:“我便是愛瞧這些奇物靈怪的書又如何?”語聲卻是忿忿的。
劉聰失笑道:“你今日是怎麽了,是誰給你氣受了?還是怨朕來晚了?”阿琇不理,她仰麵而躺,卻將那書卷掩在麵上。劉聰輕輕從她麵上掀開那書頁,卻見她已是淚從眼角滑落,眉間都是淒苦神情。他又是心疼又是焦急,伸臂摟住了她問道:“你究竟是怎麽了?“
阿琇輕聲抽泣道:“我是亡國之女,合該見不得人的,隻是陛下以後不用再來暉華殿了。”
“原來是為了這個,”劉聰笑著將她摟緊,卻是溫存道,“不是朕要把你金屋藏嬌,實是如今還不是合適的時機。”
“何時才是時機?”阿琇忽然轉頭,目光直視著他道。
劉聰有些尷尬地轉過頭去,說道:“昔日在宮宴上許多人都見過你,都道知你是氐族之女,父皇才下葬,熱孝未過,實恐引人非議。”他頓了頓,又道:“再說現下有什麽不好的,朕日日都來陪你,還有什麽不足?”
阿琇迎著他的目光,定定望著他道:“若是怕引人非議,卻何苦那日來酴醾台找我。”
劉聰大覺尷尬,陡然收起笑容,一時默然。兩人都是各懷了心事,並不如年少時那樣坦蕩深情。
此間明明燭下相伴,卻都各覺孤冷。
少頃,阿琇忽然轉過身去,在榻邊默默垂淚。
劉聰見狀到底心軟,又摟住她道:“莫要傷心了,等到合適的時機,朕自然會風風光光給你一個名分。”
隻因暉華殿窄小,雲英和木槿兩人夜裏都擠在東首一間小小的廂房裏。是夜難得天晴雲靜,雲英忽然推了推木槿,輕聲道:“你聽到什麽聲音沒有?”木槿迷迷糊糊地搖了搖頭:“沒有啊。”
雲英忽然坐起身來:“我明明聽到有腳步聲。”木槿被她冷森森的語調嚇得驚醒過來,亦是坐直了身,卻聽不出什麽異常。雲英有些害怕道:“姊姊,我一直不敢告訴你,這幾日我常常半夜聽到怪聲,好姊姊,你出去看一眼好不好。”
木槿雖然心裏也害怕,卻勉強撐住道:“你休要自己嚇唬自己,這裏這麽僻遠,哪裏能有什麽聲音。”
雲英隻是央求她不止。木槿拗不過她,隻得披衣起身:“好,不過我隻去瞧一眼,回來咱們就睡。”雲英喜道:“能瞧一眼我便能放心了。”
木槿趿了鞋出了門,外麵夜色昏暗,卻哪裏有什麽動靜。她心中雖然不耐,卻也往外走了幾步,一直走到暉華殿前,忽然聽到裏麵似有人聲,她微微一怔,瞬時已是愣住。殿裏竟是男子說話的聲音,雖然壓得極低,卻亦是從殿中清晰地傳了出來。
木槿唯恐自己聽錯,又往前走了幾步,便要伏在窗前。突然翠縷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挑著眉厲聲喝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木槿嚇了一跳,忙跪道:“奴婢該死,奴婢聽到外麵有聲音,便出來看看。”翠縷輕哼一聲,冷道:“哪裏有什麽聲音,你們半夜不好好睡覺,卻來驚擾娘娘。”木槿不敢再辯,伏地連連叩首:“奴婢再也不敢了。”
二人話音未落,忽然殿門開了,有一個男子的聲音低問道:“是什麽人?”
木槿心裏驚恐到極點,頭伏得更低,隻看到眼前有一角明黃的袍角在門檻處微閃,袍邊滾了金線繡的如意祥雲紋,直晃得她眼目暈眩。
殿內透出的紅羅炭火的氣息裹雜著淡淡的龍涎香在空氣裏流動,她攥緊了手中的絹子,指甲快要陷到手心裏,耳旁隻聽翠縷輕聲道:“是宮裏的一個小宮女。”伏在地上的木槿心裏忽然閃過一絲莫名的恐懼,隻覺得自己仿若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隨時都可以被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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