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衣巷(全二冊)

番外一 一盞秋涼(2/2)

    “是楚王親手安排,隻不過借我南郡公的名頭一用罷了。”桓玄轉身目視桓妃道,“娘娘若想放手一搏,不妨去陛下麵前告發,我倒是會佩服娘娘的膽氣。”

    桓妃聽到這話,不由得心頭一動,銀牙一咬,麵上露出一絲決絕,可這神情很快便轉為灰敗,喃喃道:“罷了,真說了又怎樣,陛下隻要瞧著她那張臉,便跟失了魂似的。”

    桓玄意味深長:“是啊,知道了又怎樣,所以臣起初就說了,還是不知為好。”

    桓妃不忿,還要爭辯什麽,桓玄擺了擺手打斷她:“臣要是娘娘,早早便識趣地尋個清幽之地清修去了,也許還能多活上幾年。”

    桓妃身體一震,似是被他的話語所觸動,竟如木樁一樣立在地上。

    太元十九年四月,建康內外都有傳聞,病了多年的桓妃上表陳情一心向佛,願去發修行。皇帝有感桓妃的誠心,下旨在城中修建簡靜寺,親封其為寺主,改號妙音尼,領徒眾百餘人。

    太元二十年七月,拓跋氏於參合陂之戰中大敗慕容垂,燕人被俘四萬餘人,卻被拓跋珪殺盡。建康繁華慣了,早聽不見戰爭的鼓聲,看不到北地的硝煙。這消息傳來,如同投入湖心的一粒石子,甚至未激起多少漣漪。

    等到了秋涼的時候,一日午後,有人把消息傳到承明殿,隻有短短的一句話:“慕容垂敗死,其族盡滅。”剛剛伺候皇帝用過膳的張貴人站在一旁,臉色霎時雪白。

    皇帝無意窺見了她的神情,奇道:“怎麽,愛妃識得慕容族中之人?”

    張貴人忙跪下道:“臣妾不識。隻是聽說死了這麽多人,難免有些不適。”

    皇帝笑了笑,望向她的眼神愈發柔和,隨口道:“愛妃倒這樣膽小。”

    張貴人回到寢宮,心裏仍突突地跳個不停。她反複回想著那句話,一時竟淚流滿麵。氐人都恨慕容垂,認為是他害得大秦國破家亡,父兄盡皆慘死。可她始終記得,在小的時候,舅舅抱著她,喚她阿寶。在母親死後,也是舅舅護著她,讓她享受金尊玉貴的生活,在宮中不受人欺侮。

    慕容垂敗死,其族盡滅,短短幾個字卻如洪鍾一般,重重地撞擊著她的心口,讓她快要在皇帝麵前露出馬腳。她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件事,卻還是忍不住想,舅舅死了,表哥死了,那個人……也死了嗎?哪怕到了最後,父皇兵敗的時候,父皇拿著刀,把哥哥姐姐們都殺死了,她總記得父皇最後拿著刀站在她麵前的場景。刀在滴血,父皇望著她的神情那麽陌生:“阿寶,別怪爹爹,要怪就怪你生在帝王家吧。”父皇舉起了刀,她驚叫著閉上眼睛,以為自己要死去的時候,忽然有個人推開了父皇,一把抱起她奪路而逃。

    她聽到父皇倒地的聲音,她驚恐地睜開眼,卻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容,是倭奴。她又驚又喜,叫道:“倭奴,你要帶我去哪裏?”

    那少年抿著唇,不耐煩地道:“別叫我倭奴,我是慕容暐!”

    阿暐,是阿暐。她喃喃地默念著他的名字,其實她早已念過千百遍,卻始終不敢喚出聲來。

    往事如煙,在她腦中不斷回現。

    死了,如今他們都死了,所有慕容家的人都死了。

    她身上到底流著慕容氏的血,她低著頭,眼中早已蓄滿了淚。

    不知過了多久,她抬起頭來,目光瞥到門邊。等她看清那東西,那一瞬她的心跳都慢了一拍,那是一隻潔白的牙牌,正是她從前慣用的。此刻牙牌麵朝上,正中是金絲縷出的“平安”二字,卻好似在昭告著耐人尋味的深意。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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