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衣巷(全二冊)

第四十章 尺璧寸心(1/5)

    第四十章 尺璧寸心

    麗郡主跳的是一曲賀壽的樂曲,皇帝是通音律的,搖頭笑道:“此曲靡靡,倒是可惜了這些舞姬。”皇帝素來不樂此道,今日難得有興致,一開金口,卻正說中了要害。桓妃臉一紅,忙道:“若是舞得不好,臣妾再讓她們重新編排。”誰知麗郡主卻仰臉笑道:“天子若是要看北地之舞,何用編排,妾等自會走路便會跳了。”桓妃還未說話,便聽李太妃沉麵嗬斥道:“好生不懂規矩,這哪是你們說話的地方。”麗郡主忙低頭跪下,餘下那些舞姬皆簌簌發抖,都不敢言語。皇帝卻以為娀英有興趣,便道:“既然會跳,可能跳鮮卑之舞?”娀英麵色一變,沉默了一瞬,還是解圍道:“何必做鮮卑舞,哪有漢人的舞曲精妙。”

    桓妃卻不理睬她,親自離席扶起了居中領舞的女子,引她至聖前,躬身道:“此乃輔國將軍夫人。”

    此言一出,皇帝麵色頓時沉了下來。李太妃卻不明所以,問道:“輔國將軍是何人?”旁人皆不敢接話,還是見皇帝麵色難看,長公主隻得低聲回稟道:“回阿娘的話,兒臣聽聞長安秦逆苻堅之子在梁州降了,被陛下封為輔國將軍,想來便是了。”李太妃恍然大悟,不由得上下打量著麗郡主,卻饒有興致點點頭:“難怪這樣姝色,曾也是天子兒婦。”

    一句玩笑話卻讓麗郡主滿麵羞赧,幾不能抬頭。桓妃解圍道:“輔國將軍與夫人從江州來,專為太妃娘娘賀壽。”李太妃點頭道:“難得有孝心。輔國將軍既然入京,皇帝可曾見過?”

    皇帝再也不能裝聾作啞,隻得應道:“未來得及召見。”

    見皇帝麵色難看,桓妃心底微微冷笑,一手攥住了麗郡主的手,卻覺她手心冰冷出汗。桓妃不由得側過頭去,卻見皇帝瞥著娀英,而娀英卻不抬頭,隻是麵如死灰一般。那一瞬間,桓妃心裏竟有一種難以吐露的快意,她心底暗笑道:“你們也有今日了。”

    李太妃果然宣了苻宏來見,隨著一聲傳喚,苻宏從末席站起,緩緩走到禦前。娀英不敢去望他,可也知這數丈的距離,他定是用盡了力氣方才走到。李太妃卻笑了起來:“這苻家兒郎,想不到生得如此儀表堂堂。”

    皇帝留神打量,卻見苻宏相貌並不如何出眾,隻是身材略高大魁梧些,麵色黝黑,頗見風霜之色。皇帝心裏不免比較,但轉念一想,暗道自己卻是魔障了,竟和一個階下囚比起了高下。這麽一想,皇帝的神色便更有些不悅了,重重地哼了一聲。桓妃見好就收,也無意逼迫太過,輕輕咳嗽了幾聲,李太妃這才住了口,卻揀了麵前的菜慢慢吃了起來。一頓宴席吃得食不甘味,未等結束皇帝便離了席,自是處理政務去了。李太妃也不說破,隻笑道:“既然皇帝不在,更鬆伐些。”她望向麗郡主,麵露一點笑意,召她到近前坐下,笑道,“這樣好的女郎,咱們建康便難尋出來。到我跟前來。”麗郡主存心討好太妃,言行極是殷勤,一時言笑晏晏,又是一派和煦。

    桓妃環顧左右,笑道:“太妃不覺夫人與陳妃妹妹有幾分相似嗎?”一聽此話,太妃微怔,側目看去,娀英一言不發,冷眼隻看麵前菜肴,好似入定一般。麗郡主卻麵露尷尬,回眸看向娀英,含笑道:“妾與娘娘分別日久,今日一見,娘娘風采依舊,不減當年。”桓妃笑了起來:“宮中錦衣玉食,那是自然。”

    太妃不住地向苻宏夫婦與娀英身上打量,又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神態便冷淡了下來:“天色不早了,便散了吧。”桓妃趕忙上前扶過太妃,自是要親自送回永安宮去。娀英有意落下幾步,等眾人都將散盡了,方遲遲走到隆宗門外,卻見那人正站在一株花樹下。娀英遲疑片刻,跟上前去,卻見苻宏轉過身來,目中的神色溫柔與往日無異,輕輕喚了聲:“英兒。”

    幾乎是同時,一陣風來,吹得人身上寒栗頓起,娀英聲音一抖,低低道:“三太子……將軍別來無恙。”苻宏雙唇微抿,低低道:“仆無事。倒是你,別來安好?”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可到了嘴邊,竟然無話可說,娀英抬頭望向他,雙唇劇烈地抖動著。眼前人依舊是從前模樣,可是他的目光由上而下,最終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眸中閃過一絲不明的晦暗,隻聽他終究喚了稱謂,輕聲道:“聽說了娘娘的事,還望娘娘保重身體,勿要著了寒涼。”

    有一瞬時的怔神,兩人都是相對無言。娀英心底悲涼一片,時至今日,又有什麽話可說。許多湧到嘴邊的話,最後都咽了下去,隻是無言罷了。風起風駐,瑟瑟風聲中,滿樹落英繽紛,片片飄零的飛絮落了二人一頭一臉,苻宏長歎一聲:“那麽保重吧。”說罷,轉身而去,並不再回頭半步。

    娀英心中大慟,忍不住悲從中來,眼淚簌簌而落,終是哭出了聲來。聽著身後人低低的悲泣聲,苻宏心中又怎會好受,可時至今日,他又怎能回頭,隻能狠下心來,大步向前邁去。園門外,麗郡主早已等候他多時,見他過來隻是微微一頷首,兩人並肩而行,一直到出了北宮門,才聽到麗郡主低聲道:“夫君不該與她交談。”苻宏一頓步,望了她一眼,卻沒有說話。麗郡主被他瞧得有些心虛,忙低下了頭,低聲辯解道,“妾沒有旁的意思,隻是如今在危簷之下,不得不更要避些嫌疑。”苻宏不置可否,半晌方道:“走吧。”

    見他態度反常,一路上麗郡主心內忐忑,不住找些話來與苻宏化解,試圖打探出二人究竟說了些什麽,可苻宏卻隻是敷衍,直到回到二人在十裏坊的居所後,方才不悅地皺起眉頭:“你的話太多了。”

    “妾惶恐。”麗郡主淚盈於睫,“妾想起今日席上之事,哪裏能夠安心。”

    想到身邊人與自己一樣,都隻是漂泊於異地,又身負使命,心知她壓力之大,苻宏心內一歎,將她輕輕攬入懷中。苻宏極少這樣親密地對她,麗郡主又是惶恐又是歡喜,微微靠在他的懷裏,心中卻覺無限安寧。

    對苻宏和娀英的交談頗為上心的並不隻有麗郡主。桓妃早得了密報,忍不住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她這是找死,眾目睽睽下與故主交談,還怕不能坐實一個間諜的罪名?”

    倚梅雖然封了美人,依舊常來點卯,此時聽桓妃說得露骨,卻不敢接話。桓妃抬頦望著她道:“你將消息傳到承明殿去。”倚梅哪裏有膽,不免瑟瑟發抖:“婢子無能,陛下……陛下從不來婢子宮中,如何能將消息遞到聖上……”桓妃目中露出一絲不快,皺眉道:“順喜不是你的同鄉嗎?”她頓了頓道,“你掙了這功名,可別讓本宮白白扶植了你們。”倚梅一驚,低頭顫聲道:“是,婢子知曉了。”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桓妃輕哼了一聲:“最厭背信欺主之徒。”這話語聲不高不低,恰落到倚梅耳中,驚得她身上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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