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洛神

第五百零四章 又見郭煦(1/5)

    黃初元年的冬天,來得比往年似乎要早很多。

    鄴地的別宮之中,寂寞而荒涼。傍晚時分,天氣便陰沉下來。暗暗的雲,低低堆在屋頂。不多時,便悄然下起了鵝毛大雪。

    是那種親密而靜靜的大雪,漫空飛舞,將虛空填充得幾無空隙。天地靜謐,細聽有落雪的沙沙聲。

    夜色籠罩下來,織成披著一件玄狐裘衣,攏緊了毛茸茸的衣領,獨自立在後園的一處廊簷之下,看向不遠處的高台之上,當辨出那一片盈然如霧的幽藍時,她的眼中終於露出許久未見的欣然之色。

    是那來自蜀地陽平之巔的奇花——“茫茫”,在這樣寒冷的雪中,終於盛開了。

    曹丕登基之後,再也沒有來過別宮。卻令人將從前種在桐花台的那些茫茫,全部移到了別宮的後園之中。

    茫茫原本嬌弱,這一番移植,至少死了一半植株,剩下的也情況不妙。幸得織成傷勢漸愈,見狀連忙親自帶人照料,甚至仿照茫茫原本在陽平的生存環境,將它們種在了一處廢棄的高台之上。原本是擔著心的,沒想到今年的雪下得這樣早,一場大雪,茫茫不僅精神抖擻地活了過來,而且就在這大雪之中,忽然綻放。

    葉片修長,形若草蘭,花朵生於莖頂之上,幽藍如紗,唯邊沿是一圈淡淡的白。在這漫天大雪之中,那淡淡的幽藍仿佛要融入雪色之中,越顯出一種飄渺脆弱的美。

    然而,如果當真飄渺脆弱,又怎會不畏陰冷,隻盛放於至高之巔的冰雪之中呢?

    如果不是飄渺脆弱,又為何獨懼光熱,哪怕輕嗬一口熱氣便能令之融化?

    “從前你給我講過一個故事,說是世間有一種花朵,名為幸福花。但教尋著了它,便會幸福一生,再無苦憂……”

    是誰的喁喁細語,仿似在耳邊回響?而幸福二字,從來便隔得這樣遙遠……

    再回想起過去喜歡的詞句,才陡然驚悟,那仿佛是茫茫宿命的寫照,又何嚐不是她命運的讖言?

    “應憐陽平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

    記得那一年的冬天,也是這樣的一場大雪。遠處冰琢玉雕似的藏安寺,在雪中越來越近。梅花凜冽的香氣,浮動在清冷空中,而她被他擁在他的貂裘之中,傾聽他心髒沉穩的跳動聲;那些玄色柔軟的毫毛拂過她的臉頰頸項,如他溫柔的低語和呼吸。於梅香雪景之中,緩緩前行。

    又或是初春的夜晚,遠處的樹木樓閣,都隻有烏沉沉的剪影,樹木都在暗暗地拔節抽枝,嫩芽的清氣、花朵的芬芳,融合了春夜獨有的煦和,整座桐花台都沉浸在淡淡的星光裏,沉浮在花木的清芬裏。她隻穿牙白細葛中衣,被他緊緊裹在氅衣裏,她和他所騎的白馬,不緊不慢,就行走在這星光與清芬裏。

    織成。他這樣溫柔的呼喚,仿佛還回響在她的耳邊。

    時光終究把人拋,無關櫻桃,無關芭蕉。

    他的枕邊已有別人,有另外一張……不,或許是許多張如花的麵孔,嬌羞地緊貼於他的胸口,傾聽他心髒沉穩的跳動聲。

    她拔下頭上金釵,一下,一下,隨意敲擊在身邊的廊闌之上。別宮建材皆用料珍貴,便是這小小的闌幹,也以檀木所製,木質細密,金釵擊於其上,發出金屬才有的鏗然之聲,在這暮色飛雪中,竟是出說不出的空洞和寂廖。

    “短發蕭疏襟袖冷,穩泛滄溟空闊。盡挹西江,細斟北鬥,萬象為賓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當初扣舷獨嘯的旅人,是被怎樣的人生經曆,萌生出不知今夕何夕的感慨呢?然而世間萬象,皆是路過的賓客。又何況是她小小的一個董織成呢?

    她,不過是一個暫時迷失於時空的旅人罷了。

    “夫人!”

    董嫻忽然有些驚慌地衝了進來,織成皺了皺眉,將金釵插回髻發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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