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隆皇帝——天步艱難

第二回 魚太守道路收凍殍 福公子荒廟救風塵(2/3)

    “我告訴大人一句話,”馬二侉子似乎猜中了他的心思,一笑說道,“無論官場文場商場,可以一色說是名利場。哪個場也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您在翰林院和王平樂(王文韶字)辯論,說過‘君子小人分野,唯一心而已’。這是有的吧?”隻這幾句話,竇光鼐便覺可以與此人同轎,莞爾一笑說道:“別以為我耳目不靈,你不也是德州鹽道麽——我授觀察道巡行觀風,皇上有旨吏部存檔,暫不明發,你不要逢人就說。”

    馬二侉子一聽就笑了。卻見兩個轎夫套好馱鞍,抽掉安放馱轎的架子腿,轎夫一邊一個起後邊的柳木凹桿轎杠,對準了馱鞍中間的一道槽將皮繩嵌了進去,又將前杠抬起,卻隻有三尺長的轎杠,那走騾都是千調萬訓出來的,自勤便向皮繩套兒退去,轎夫雙手一鬆,馱轎已經穩穩結束停當。一個小廝冒雪挑起夾板棉黑市布的獅子滾繡球棉簾,裏頭卻是前後兩座兒,中間轎窗還夾著套桌。馬二侉子搶先一步上了前麵座兒,伸手讓竇光鼐坐了後座,說聲“起路!”那馱轎像在雪地裏被誰輕輕推了一把,穩穩滑勤了出去。馬二侉子卻是十分會享福,先遞給竇光鼐一個手爐,將手爐外煨熱的毛巾抖下來,“蘭卿,用熱毛巾擦把臉。”又從座角取出一個棉套子捂得嚴嚴實實的銀瓶,傾一杯熱騰騰的茶水放在竇光鼐麵前,又抖擻開一個油紙包兒,裏邊又幾個小包,展開了,什麽醬牛肉條兒、鹵口條、茴香豆、桂花梅絡小貼餅兒……竟是下酒物品一應俱全。馬二侉子旋著一瓶“洮河春”酒,笑著對看得發愣的竇光鼐道:“蘭卿,你是個清高人。我和你算不得一路人。我是掙來之食也吃,嗟來之食也吃的。你是個凰凰,非梧桐不棲,非醴泉不飲,非什麽黃子‘楝食’不食的。我呢?幫襯這世界,就是盜泉之水,捏著鼻子也就喝了。本來‘道不同不相與謀’,咱們沒緣分。你打心眼裏也未必瞧得起我這又是‘皇商’,還掏錢買個道臺裝幌子的人。今兒是大雪把我們膂到這一頂轎底下了。跟您打包票,這肉這酒雖是民脂民膏,可也是我商場辛苦營運的幹凈錢買的——轎上吃酒,隔玻璃賞雪尋勝,這份清福隻怕揚州最風雅的名士也未必享得!……隻管吃喝玩賞,咱們兜城走一遭,下轎緣分也就盡了。你還去當你的清官,我還去搗弄我的瓷器古董綢緞貢品,如何?”

    “我並不是什麽‘凰凰’。”竇光鼐被他一番話說得心裏暗笑,穩穩靠在轎廂的氈包墊子上,望著片羽淆乳的轎外,眼神中多少帶著點迷惘,舉起馬二侉子遞來的一杯洮河春無聲咽了,似乎在品那酒香,又似乎不勝烈酒的沖煞辛辣,嘬著嘴唇說道,“隻是朝裏城狐社鼠,掏弄得太兇。略正派點的,也就被人看成了稀罕物兒。比起當年郭琇,那種錚錚風骨,敢在天子明堂當眾批龍鱗,和聖祖那樣的明君嘵嘵置辯,我根本沒法比,也並不見誰有這樣的名臣風骨。我讀盡二十四史,似乎現在情勢與哪一朝也不相似。生業滋繁前所未有,地土兼並得沒有立錐之地的也前所未有。主上英明、輔相良能前所未有,昏天黑地裏貪賄肆虐蠅營狗茍乳得一團糟,也是前所未有。天下太平前所未有,太平天下屢屢興兵屢屢兵敗,也還是前所未有!我有迷魂招不得啊……大家都是讀書人出來做官。怎麽做了官就變成一群魑魅魍魎——我夫子的四書,我夫子的春秋大義,難道都不管用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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