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財乃世路牛馬,愚人何必弄懸。東崩西騙顧眼前,那管十方血汗。

    口債焉能空想,錢債終究要還。無功受祿寢食安,何如安分自便!

    馬成龍來至保定府西關路北瑞升客店,進店占上房。一路除去盤費之外,尚有白銀二百餘兩。小二打淨麵水、倒茶。成龍一想:“此去到北京城有三百餘裏地,盤費富足,可以不必發愁,尚可方便,到了京城再作道理。”想罷,要菜吃酒,吃罷晚飯,行路勞乏,打開行李安歇睡覺。屋中甚陰,天氣又在新秋,夜晚是涼的。

    第二日起來,覺著頭疼,四肢發軟,氣悶不通,不能起身上路,叫小二請一個醫家前來看病。小二出去,將本街住的一個不精通醫道、全憑藥性賦、不曉王叔和脈案的一位甘草先生請來看病。正是:送歸地府憑三指,請到無常隻一方。

    這位先生來至上房,成龍本是停食感冒,他按著三陽在內的傷寒給他治了,發汗之藥又用的是麻黃。這一治倒重了,第二日更不能起。

    成龍由這一日起,請來醫家無數,約有二十餘天,銀子早為用盡,衣服典當已空。時光已過中秋節後,天氣寒涼,身上隻穿舊繭綢單褲褂一身,欠下房飯店帳十數餘吊,小二就不像當初有錢之時那般殷懃小心伺候了,叫之不應,呼之不靈。倒是本店東家郭掌櫃,名喚廣瑞,為人忠厚和平,深明大義。見成龍在此店住了四十餘天,病體方才見好,隨來在上房,見成龍窮苦的這樣,甚為可憐,說:“客人,你的病好了嗎?”成龍說:“好了。”掌櫃道:“天氣將要涼了,明天我給你製錢二千,你起身走吧。你欠我的帳目,我不要了。”成龍說:“謝謝你老人家。我明日歇息一天,後日我就到北京城找朋友去了。”說罷,郭掌櫃回到櫃房,叫夥計給他送飯。

    次日就起陰天,下起雨來了。一連三天未晴,又不能起身,隻好在店內吃這一碗無意思閑飯。郭掌櫃的雖好,無奈小二終日閑言閑語,甚是難聽,自己遇著秋雨連綿,不能起身,衣裳又單,夜晚甚冷。成龍長歎一聲,說道:詩曰:一夜涼風吹夜雨,英雄受困無知己。

    平生運蹇有誰知?惟有一聲長歎矣。

    幸喜次日天晴,掌櫃的送過盤費錢,二吊成龍叩謝起身,出保定府北門。秋風陣陣,敗葉凋零,對此淒慘景況,思前想後,想起當初有錢之時何等豪爽,即至今日無錢,在店內受小二的閑氣,多虧店中東人周濟我。正是:看破時事須睜眼,滲透機關暗點頭。

    正想之間,已至漕河。病體方好,四肢發軟,不能行走,雇了一頭毛驢,頭一天走了八十裏,至顧城鎮下店安歇,一宿晚景無語。次日早起,雇蕩子車到北河吃早飯,順大路道往北,行至高碑店,尋店住宿。是日,除去店飯錢,分文皆無。次日起身,並未吃早飯,日色平西已到涿州,沒錢不敢進店,在街上歇息片時,又往前連夜行走。直到次日早晨,來到蘆溝橋,一日一夜,並未用過飯食,直餓得肚內咕嚕咕嚕響。見那邊擺著一個切糕架子,熱氣騰騰。旁邊有一人手拿刀,切的一塊一塊的,口中高聲說:“六個錢一塊。”成龍餓急了,來至架子旁邊,假裝不認得,說:“這是什麽東西?”那人說:“是切糕,黃米麵同棗兒、豆兒蒸的。”成龍說:“你給我一塊嚐嚐,我可沒有錢。”那人說:“不成。”成龍又說道:“你不給我嚐嚐,你舍給我一塊吧。”那人說:“我舍不起,你去找有錢的去要吧。”成龍是餓急了,眼睜睜瞧著吃不到嘴裏。正是:饑咽糟糠真如蜜,飽飫烹宰也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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