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盛三十二年八月二十

京師。

延禧宮。

“那賤人還沒從乾清宮裏出來?”趙貴妃坐在梳妝台前,冷冷地盯著銅鏡中自己的倒影。

趙貴妃不年輕了,到底三皇子鍾明崢如今都已經二十二歲了,她這個做娘親的,過了年都三十九歲了,即便是保養的再好,也不似剛入宮的豆蔻少女,尤其是這一雙飽經歲月滄桑的眼睛,而此時此刻,這雙眼睛滿布風霜的眼睛,就這麽直勾勾地盯著鏡中的自己,帶著濃濃的戾氣和凶狠。

“是,那位慧……慧常在,自昨晚上入乾清宮,到現在還沒有出來,”貼身侍女小心翼翼地道,捧著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的手輕輕地顫抖著,她牙齒微微地打顫,半天才又繼續道,“娘娘,請奴婢為您梳妝。”

“啪嗒!”

下一秒,趙貴妃驀地將梳妝台上的一應脂膏首飾,都掃到了地上,“劈裏啪啦”地聲響裏,殿中的宮人都驀地跪了下來,一個個臉貼著地,連大氣都不敢喘。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滾!滾!都給本宮滾出去!”趙貴妃歇斯底裏地吼著。

“是,奴婢告退!奴婢告退!”一眾宮人忙的跌跌撞撞爬了出去。

三皇子鍾明崢來的時候,正趕上一眾宮人在殿外瑟瑟發抖的跪著,鍾明崢登時就黑了臉:“怎麽了這是?”

“三殿下您終於來了!”趙貴妃的貼身侍婢忙的迎了上了,將三皇子引到了廊下,一邊小聲跟鍾明崢道,“因為那個新晉得寵的慧常在,娘娘她生了大氣了!”

“就是從前在慈寧宮伺候的那個侍女?”鍾明崢皺眉道,宮中的事兒,他一向耳聰目明,更何況那位慧常在從卑賤的宮女一躍而成堂堂正六品常在,不過隻用了短短的三天的功夫,如今闔宮上下,都道那位慧常在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呢,鍾明崢就更加沒有不知道的了,當下鍾明崢冷哼道,“這個賤人怎麽惹到母妃的?”

“慧常在並沒有招惹娘娘,可是萬歲爺接連幾日都招那位慧常在侍寢,到現在那位慧常在還沒從乾清宮裏出來呢,”貼身侍婢小聲囁嚅著,一邊聲音放得更低了,“聽聞萬歲爺對那位慧常在甚是寵愛,娘娘她……”

“夠了!”鍾明崢冷聲打斷了那貼身侍婢的話頭,頓了頓,然後蹙眉對那侍婢道,“且把人都帶下去,今天的事兒若是敢外傳出去……”

“奴婢不敢!請殿下放心。”貼身侍婢忙得叩頭道。

“行了,下去吧,”鍾明崢沉聲道,一邊抬腳就朝正殿走去,忽然又頓住了腳,對那侍婢道,“去給娘娘做碗安神湯來。”

“是,奴婢遵命。”那侍婢忙得躬身道,一邊退下了。

鍾明崢進去的時候,趙貴妃仍舊坐在梳妝台前,隻是腰背已經不複剛才那般繃著筆直,這時候,她微微弓著腰,死死地盯著銅鏡中的女人,看著那不曾梳妝、甚至連臉都還沒有洗的女人,她越看越覺得自己蓬頭垢麵容顏衰老,她不可思議地看著鏡中的憔悴的女人,半晌,她胡亂地在梳妝台上扒拉著,好半天才尋摸到一隻炭筆,然後忙得對著鏡子就畫起了眉,隻是她手指顫得厲害,哪裏就能畫的好了?所以她就更著急了,胡亂地用手擦著,然後就又畫了起來,不一會兒,半張臉都灰突突的一片,她卻還兀自一遍遍畫著,魔怔了似的。

“母妃!”鍾明崢站在門口看了半天,隻看得又是心驚肉跳的,忙得上前要從趙貴妃的手裏奪下那隻炭筆,“母妃,您這是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