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豈敢欺宣城王,”羊侃欠身正色道:“程越附於侯景而又謀於侯景,就其本性而言,確實難言忠義。老朽也曾細觀其麵相,此人鷹立虎行,仰月橫堂,絕非屈居人下之輩,表麵上看他舉手投足間神似謙謙君子,但從骨子裏論,其人必是個不敬王侯,不畏天命的亂世梟雄。”說到這,羊侃看了看滿麵疑惑之色的蕭大器,擺了擺手製止了他噙在嘴邊的問話,沉聲道:“宣城王是想問老朽既知此節,為何會勸止你將其除掉吧?”

    “不是老朽不想除掉他,”羊侃長籲了一聲,蕭索地說道:“實在是此人殺不得啊。”

    “殺不得?!”蕭大器直直地盯著羊侃,愕然道:“既是梟雄之姿,便有國賊之禍,侍中為何竟說殺他不得?”

    “老朽且問宣城王,此次彭城之戰,我方勝算如何?”羊侃沒有正麵回答蕭大器的問話,隻把眼光投向遠處明麗的陽光裏,在那陽光的盡頭,高遠的天際線上,一團絮狀的烏雲正在慢慢堆積,他歎息了一聲,嗓音就像一縷讓人捉摸不定的風:“貞陽侯蕭淵明,能擔當此次北伐的大任嗎?”

    “貞陽侯曆任顯職,甚為陛下所親愛,應當無礙吧。”蕭大器遲疑了一下,不安地說道:“再說,此次征伐彭城,侍中你也在軍中坐鎮,縱偶有不當之處,料也不妨大局。”

    “唔,你是這麽認為的?”羊侃隨口應了一聲,皺著花白的眉毛繼續道:“起初,陛下想要用鄱陽王蕭範為都督,鄱陽王溫和有器識,久曆戰事,在益州刺史任上時,曾開通劍道,克複華陽,用其為將,可謂得人。但朱異卻以殘暴少恩為名僭於陛下,這才臨戰換將,啟用了貞陽侯。貞陽侯此人臨事猶疑,不能決斷,又喜好在軍中飲酒,全無節製,恐怕不是北伐的合適人選啊,至於老朽,”羊侃說到這,長歎了一聲,道:“前有貞陽侯督軍,後有南康王督帥,一介老邁,又有何作為!”

    “侍中以為,此次北伐將會無功而返?”蕭大器小心翼翼地從旁說道。

    “無功而返倒也罷了,不過是靡費軍資,虛耗百姓而已,”羊侃幽幽道:“平西諮議參軍周弘正擅於觀天象以測吉凶,他在臨行前曾對老朽說:‘近年內國家將會有兵戈之亂。’老朽隻是擔心他會一語成讖,而北伐的失利,將會是國家戰亂的開始。”

    “侍中是在擔心侯景趁北伐戰敗窺視江南吧?”宣城王咬著牙道:“可恨程越不願透露侯景南歸的真實意圖,否則我們也不至於坐看他狼奔豕突一籌莫展。不過侍中且放心,”蕭大器目光灼灼地望著北方,慨然道:“萬一此次北伐不利,我將向陛下請命擔任汴州刺史,侯景不是說要進軍渦陽嗎?我就陳兵在他身側,誓死不讓他東進半步!”

    “宣城王英雄氣概,老朽自歎不如。”羊侃讚賞地看了蕭大器一眼,沉聲道:“侯景不過是外賊,隻要我朝廷上下休戚一體,縱算他有天大的野心,也會盡數埋葬在江北淮南,激不起多少風浪。老朽擔心的是,國家之禍將來自於外,卻起於蕭牆之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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