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重陽節恰好是星期天,我帶領我的一班學生到山頂放風箏。我放的一隻蝴蝶風箏突然地斷了線,我在學生們的呼叫聲中看著它慢慢地從蔚蔚藍天飄落於莽莽鬆林。當時的我根本沒料到那個觸目驚心的畫麵會被山腳一位攝影師攝入他的鏡頭。直到有一天我在展覽館裏看到一幅題為《風箏別了藍天》的攝影作品,我暗暗地驚歎世事的巧合。我從“作者簡介”欄中知道了攝影師的名字叫蕭石,工作單位是廣告公司。

就因為那一隻蝴蝶風箏,我跟那位叫蕭石的年輕攝影師相識了。

生活的定律常常是這樣:兩個誌趣相投的人一旦相識了,以後的相愛似乎就成為很自然的事情。

在戀愛的日子裏,放風箏成了我們最鍾情的娛樂節目。他還為我拍下許多放風箏的照片,每幀都充滿著詩情畫意。

春天不是放風箏的季節,我們照樣登上山頂放風箏。

有一回,他將線兒拴在一棵鬆樹上,任那隻蝴蝶風箏在陽光和輕風裏悠悠地飄。我仰著頭眯著眼欣賞著。忽然,他從背後伸出一雙手攬住我的腰,並將嘴唇貼近我的耳朵說:“你願意嫁給我嗎?”我的心甜滋滋的,卻故意不點頭,眼睛依然望著風箏,很快就想到一句挑剔的話:“求婚沒有花是不行的。”他靈機一動,跑下山坡摘了一束映山紅回來,然後跪在我麵前畢恭畢敬地舉著那束映山紅說:“尊敬的小姐,請求你下嫁我!”我接過那束花後雙腿不由自主地屈了下去。就這樣,兩個人麵對麵跪著,陶醉在彼此脈脈含情的笑容裏。那是怎樣美麗的時刻啊!風聲鳥聲仿佛在刹那間停息了,隻剩下兩顆心的跳動聲,什麽藍天白雲什麽群山樹影統統穩退了,我們眼中唯一的風景就是對方的臉……

那一天是我們約定去領結婚證的日子。我剛下了課就發現他正站在學校對麵的街口等我,我滿懷喜悅地衝過去……可是我還來不及走近他就失去了知覺。

我清醒後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裏。他執著我的一隻手說:“你被一輛摩托車撞倒,腳受了一點輕傷,很快就好了。”我當時俏皮地跟他開玩笑:“我寧願我從此跛了,讓你天天背著我!”

當有一天我得知自己的左腳真的再了不能走路的時候,猶如五雷轟頂,接著便發瘋地扯斷了吊瓶的輸液管……

他日夜守候在我的床前,一次又一次地發誓他會照顧我一生。可我還沒有想通失去一隻腳之後刻怎樣活下去。後來不知是什麽心理作怪,我竟不想見他。我叫他離開,但他不。我按響床頭的電鈴,一位護士立即趕來,我野蠻地說:“我不想見到這個男孩,請你將他趕走!”說完我便大哭起來。他隻好一步一步地後退著,並說:“我走!我走!隻要你不哭就行!”大約一個星期後,對麵床鋪的女人對我說:“被你趕走的那個男孩常常趁你睡著了就來看你,你知道麽?”這樣一句話又惹起我滿臉淚水。

一天早晨,一個頭部纏著紗布的陌生女孩出現在我的床前,她低下頭說:“真對不起,我剛學會了騎摩托車,一時得意忘形,結果撞了你……”我想到自己後半生的幸福已經被她的車輪輾碎,經過多年培養起來的良好風度頓時蕩然無存了,我惡狠狠地罵她:“為什麽你當時不撞到我的心髒去?我是寧願死了也不願意活著看到自己一條腿跛了!”

女孩流著淚請求我寬恕她。我平靜下來又換了一種語氣對她說:“其實這不是你的錯,你沒必要自責。

離開醫院後,我回到鄉下的外婆家療養。外婆的庭院裏種著茂盛的紫藤,那些粗大的藤條像遊龍一般纏繞著圍牆。每天清晨,我就在院子裏沿著圍牆牽著藤條練習走路。依稀記得兒時曾經在這裏蹣跚學步,誰會想到二十幾年後我會再度在這裏學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