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曰:虛壹而靜。心未嚐不臧也,然而有所謂虛;心未嚐不滿也,然而有所謂一;心未嚐不動也,然而有所謂靜。人生而有知,知而有誌,誌也者,臧也;然而有所謂虛,不以所已臧害所將受,謂之虛。心生而有知,知而有異。異也者,同時兼知之;同時兼知之,兩也;然而有所謂一,不以夫一害此一謂之壹。心,臥則夢,偷則自行,使之則謀。故心未嚐不動也,然而有所謂靜,不以夢劇亂知謂之靜。未得道而求道者,謂之虛壹而靜。作之,則將須道者之虛,則入;將事道者之壹,則盡;將思道者之靜,則察。知道察,知道行,體道者也。虛壹而靜,謂之大清明。萬物莫形而不見,莫見而不論,莫論而失位。坐於室而見四海,處於今而論久遠,疏觀萬物而知其情,參稽治亂而通其度,經緯天地而材官萬物,製割大理而宇宙裏矣。恢恢廣廣,孰知其極!恢恢廣廣,孰知其德!涫涫紛紛,孰知其形!明參日月,大滿八極,夫是之謂大人。夫惡有蔽矣哉!

    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無所受令,自禁也,自使也,自奪也,自取也,自行也,自止也。故口可劫而使墨雲,形可劫而使詘申,心不可劫而使易意,是之則受,非之則辭。故曰:心容,其擇也無禁,必自見,其物也雜博,其情之至也不貳。《詩》雲:"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置彼周行。"頃筐易滿也,卷耳易得也,然而不可以貳周行。故曰:心枝則無知,傾則不精,貳則疑惑。以讚稽之,萬物可兼知也。身盡其故則美,類不可兩也,故知其擇一而壹焉。

    農精於田而不可以為田師,賈精於市而不可以為市師,工精於器而不可以為器師。有人也,不能此三技而可使治三官,曰:精於道者也,非精於物者也。精於物者以物物,精於道者兼物物。故君子壹於道而以讚稽物。壹於道則正,以讚稽物則察;以正誌行察論,則萬物官矣。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詔而萬物成。處一之危,其榮滿側,養一之微,榮矣而未知。故《道經》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幾,惟明君子而後能知之。故人心譬如槃水,正錯而勿動,則湛濁在下,而清明在上,則足以見須眉而察膚理矣。微風過之,湛濁動乎下,清明亂於上,則不可以得大形之正也。心亦如是矣。故導之以理,養之以清,物莫之傾,則足以定是非決嫌疑矣。小物引之則其正外易,其心內傾,則不足以決粗理矣。故好書者眾矣,而倉頡獨傳者,壹也;好稼者眾矣,而後稷獨傳者,壹也;好樂者眾矣,而夔獨傳矣,壹也;好義者眾矣,而舜獨傳者,壹也。倕作弓,浮遊作矢,而羿精於射;奚仲作車,乘杜作乘馬,而造父精於禦。自古及今,未嚐有兩而能精者也。曾子曰:"是其庭可以搏鼠,惡能與我歌矣!"空石之中有人焉,其名曰觙。其為人也,善射以好思。耳目之欲接則敗其思,蚊虻之聲聞則挫其精。是以辟耳目之欲,而遠蚊虻之聲,閑居靜思則通。思仁若是,可謂微乎?孟子惡敗而出妻,可謂能自強矣,未及思也。有子惡臥而焠掌,可謂能自忍矣,未及好也。辟耳目之欲,而遠蚊虻之聲,可謂能自強矣,可謂能自危矣,未可謂微也。夫微者至人也。至人也,何強?何忍?何危?故濁明外景,清明內景。聖人縱其欲,兼其情,而製焉者理矣,夫何強?何忍?何危?故仁者之行道也,無為也;聖人之行道也,無強也。仁者之思也恭,聖人之思也樂:此治心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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