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範正,金錫美,工冶巧,火齊得,剖刑而莫邪已。然而不剝脫,不砥厲,則不可以斷繩;剝脫之,砥厲之,則劙盤盂、刎牛馬忽然耳。彼國者,亦強國之剖刑已。然而不教誨,不調一,則入不可以守,出不可以戰;教誨之,調一之,則兵勁城固,敵國不敢嬰也。彼國者亦有砥厲,禮義、節奏是也。故人之命在天,國之命在禮。人君者隆禮尊賢而王,重法愛民而霸,好利多詐而危,權謀、傾覆、幽險而亡。

    威有三:有道德之威者,有暴察之威者,有狂妄之威者。此三威者,不可不孰察也。禮樂則修,分義則明,舉錯則時,愛利則形,如是,百姓貴之如帝,高之如天,親之如父母,畏之如神明,故賞不用而民勸,罰不用而威行,夫是之謂道德之威。禮樂則不修,分義則不明,舉錯則不時,愛利則不形,然而其禁暴也察,其誅不服也審,其刑罰重而信,其誅殺猛而必,黭然而雷擊之,如牆厭之,如是,百姓劫則致畏,嬴則敖上,執拘則最,得間則散,敵中則奪,非劫之以形勢,非振之以誅殺,則無以有其下,夫是之謂暴察之威。無愛人之心,無利人之事,而日為亂人之道,百姓讙敖則從而執縛之,刑灼之,不和人心,如是,下比周賁潰以離上矣,傾覆滅亡可立而待也。夫是之謂狂妄之威。此三威者,不可不孰察也。道德之威成乎安強,暴察之威成乎危弱,狂妄之威成乎滅亡也。

    公孫子曰:"子發將西伐蔡,克蔡,獲蔡侯,歸致命曰:’蔡侯奉其社稷而歸之楚,舍屬二三子而治其地。’既,楚發其賞,子發辭曰:’發誡布令而敵退,是主威也;徙舉相攻而敵退,是將威也;合戰用力而敵退,是眾威也。臣舍不宜以眾威受賞。’"譏之曰:"子發之致命也恭,其辭賞也固。夫尚賢使能,賞有功,罰有罪,非獨一人為之也,彼先王之道也,一人之本也,善善、惡惡之應也,治必由之,古今一也。古者明王之舉大事、立大功也,大事已博,大功已立,則君享其成,群臣享其功,士大夫益爵,官人益秩,庶人益祿,是以為善者勸,為不善者沮,上下一心,三軍同力,是以百事成而功名大也。今子發獨不然:反先王之道,亂楚國之法,墮興功之臣,恥受賞之屬,無僇乎族黨而抑卑其後世,案獨以為私廉,豈不過甚矣哉!故曰:子發之致命也恭,其辭賞也固。"荀卿子說齊相曰:"處勝人之勢,行勝人之道,天下莫忿,湯、武是也;處勝人之勢,不以勝人之道,厚於有天下之勢,索為匹夫不可得也,桀、紂是也。然則得勝人之勢者,其不如勝人之道遠矣。夫主相者,勝人之勢也;是為是,非為非,能為能,不能為不能,並己之私欲,必以道夫公道通義之可以相兼容者,是勝人之道也。今相國上則得專主,下則得專國,相國之於勝人之勢,亶有之矣。然則胡不驅此勝人之勢,赴勝人之道,求仁厚明通之君子而托王焉,與之參國政、正是非?如是,則國孰敢不為義矣?君臣上下,貴賤長少,至於庶人,莫不為義,則天下孰不欲合義矣?賢士願相國之朝,能士願相國之官,好利之民莫不願以齊為歸,是一天下也。相國舍是而不為,案直為是世俗之所以為,則女主亂之宮,詐臣亂之朝,貪吏亂之官,眾庶百姓皆以貪利爭奪為俗,曷若是而可以持國乎?今巨楚縣吾前,大燕鰌吾後,勁魏鉤吾右,西壤之不絕若繩,楚人則乃有襄賁、開陽以臨吾左。是一國作謀,則三國必起而乘我,如是,則齊必斷而為四三,國若假城然耳,必為天下大笑。曷若?兩者孰足為也?夫桀、紂,聖王之後子孫也,有天下者之世也,勢籍之所存,天下之宗室也,土地之大,封內千裏;人之眾,數以億萬,俄而天下倜然舉去桀、紂而奔湯、武,反然舉惡桀、紂而貴湯、武,是何也?夫桀、紂何失而湯、武何得也?曰:是無它故焉,桀、紂者善為人所惡也,而湯、武者善為人所好也。人之所惡何也?曰:汙漫、爭奪、貪利是也。人之所好者何也?曰:禮義、辭讓、忠信是也。今君人者,辟稱比方則欲自並乎湯、武,若其所以統之,則無以異於桀、紂,而求有湯、武之功名,可乎?故凡得勝者必與人也,凡得人者必與道也。道也者何也?曰:禮義、辭讓、忠信是也。故自四五萬而往者,強勝,非眾之力也,隆在信矣;自數百裏而往者安固,非大之力也,隆在修政矣。今已有數萬之眾者也,陶誕比周以爭與;已有數百裏之國者也,汙漫突盜以爭地。然則是棄己之所安強,而爭己之所以危弱也,損己之所不足,以重己之所有餘,若是其悖繆也,而求有湯、武之功名,可乎?辟之是猶伏而咶天,救經而引其足也,說必不行矣,愈務而愈遠。為人臣者不恤己行之不行,苟得利而已矣,是渠衝入穴而求利也,是仁人之所羞而不為也。故人莫貴乎生,莫樂乎安,所以養生安樂者莫大乎禮義。人知貴生樂安而棄禮義,辟之是猶欲壽而刎頸也,愚莫大焉。故君人者,愛民而安,好士而榮,兩者無一焉而亡。《詩》曰:"價人維藩,大師維垣。"此之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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