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你們看見的就是他。”亮軒道:“不錯,不錯,就是他。可以叫他出來見見麽?”天福搖頭道:“他不見人的,多少人知他回來了,要見見他,他總不肯出來。就隻到怡園徐老爺處,除了他家,是不到第二家的。”大傻子道:“他既不肯出來,你領我們到他屋裏坐坐是可以的。”天壽搖頭道:“他要罵我們。”伍麻子站在廊前道:“我們這個琴官,如今是華公府的二爺,不見人了。二位老爺如高興,叫天福、天壽伺侯罷。”

    大傻子望著亮軒道:“你們既然是舊交,自然也應敘敘,斷無空坐之理。”亮軒支吾道:“我還有點事。”天壽道:“你能沒有事,你能不肯賞臉。”亮軒道:“真有事。”伍麻子道:“坐坐罷,就有事也不必忙。如今他的師父不在了,他師娘就靠著這兩個孩子呢。”大傻道:“你也難得出來,我也走乏了,略坐一坐罷。”又問天福道:“你師父幾時不在的?”天福道:“前月二十五。”大傻道:“咳,我竟不曉得他死了。你們雖不認得我,你師父倒與我極相好的。”天壽道:“我也常見你在戲園裏,你怎麽坐不住,總走的時候多?”大傻子道:“我的朋友多,照應了一個,不照應那個,就招人怪了。”天福道:“我見你進來又出去,出去又進來,好像忙得很。”大傻道:“既到這個園子裏照應了,自然也要到那個園子去照應,不然也要招怪的。”伍麻子已走開。

    少頃,亮軒要走,天福拖住了他,大傻卻不動身。隻見打雜的進來,在桌子上擺了幾個碟子,天福道:“姬老爺請坐罷。”亮軒著急,對著大傻擠眉弄眼,要叫他走的意思。大傻裝作不見,一手摸著那幾根既稀且短的鼠須,拈了幾拈。亮軒見他不動,隻得獨自想跑,說道:“我要小便。”天壽指著院子裏道:“那東牆角就可以。”亮軒走出屋子,到院子中間,撒開腳步就走。

    不料天壽在後,扯著他的發辮一迸,將亮軒的帽子落了下來,發根拉得很疼。

    天壽嘻嘻的笑,亮軒急回轉頭來,漲紅了臉道:“這是什麽頑法?”天壽揀了帽子,拍淨了灰,與他戴上,拉了他進來。

    亮軒道:“我真有事,何苦纏我。”大傻子見了酒,喉嚨已經發癢,勸亮軒道:“他們這般至誠留你,你就賞他們點臉罷。既擺了出來,不賞他們的臉,也叫他們下不去。”亮軒無法,又見大傻不肯走,反留住他,想是大傻要做這個東。如果大傻作東,也就放心了,隻得勉強坐下。天福、天壽各斟了酒。亮軒飲了兩杯,見大傻子放心樂意的喝酒,手裏抓了一把杏仁,不住的往嘴裏去,又見他吃了三個山裏紅,一個柿餅。

    亮軒心上又想去看看琴言,此時已經點了燈,便對天福道:

    “你同我到你師兄屋子裏去坐坐罷。”天福道:“你定要見他,待我先去講一聲。”天福進去,見琴言在那裏看書,便說道:“外麵有個姬老爺要見見你,見不見呢?”琴言道:“我見他作什麽呢?你見我見過人嗎?”天福沒趣,將要出來,琴言想要關門,不料亮軒、大傻已走到房門口,就都匾著身子擠進來。

    琴言滿臉怒容,未開言,大傻子深深一揖,亮軒也曲著腰作了半個揖,滿麵堆下笑來。琴言倒也無法,隻得還了一揖,不好就走。他們也不待招呼就坐了。

    亮軒眯齊了鼠眼,掀唇露齒的要說話。大傻先說道:“怪道多天不見令師,原來歸天了,我竟全然不知。非但沒有具個薄分,連拜也沒有為拜一拜。多年相好,從前承他一番相待,倒也不是尋常的交情。”又搖著頭道:“荒唐,荒唐!不知那些聯幛的公分,有我的名字沒有?”亮軒笑容可掬的道:“我去年奉拜過的,偏值尊駕進了華府,以至朝思暮想,直到今日。

    前日又聽得尊駕與敝東同席,我就沒福奉陪。敝東是個直爽人,不會溫存體貼,一切尚祈包涵,不要見怪。”琴言見這二人就是路上跟著他走的,心中甚惱。及見他們恭恭敬敬的作揖,一個說與師父相好,一個說與他敝東同席,正猜不出這兩個是什麽東西,也不來細問,含糊的答應了一聲,叫小子給了兩鍾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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