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長慶被打之後甚是著急,隻得仍去央求葉茂林,同到華公府聘才書房負荊請罪,情願先送進來,分文不要。聘才見他小心陪禮,且說一錢不要,便甚得意,隻道他一怒之後,使他愧悔送上門來,應了前日所說的話,便找了珊枝,請公子出來說了,華公子道:“為何不要身價呢?”聘才說:“他的意思恐怕孩子不懂規矩,二來如有錯處,公子厭了,他仍可以領了出去,所以他不敢領價。”公子點了點頭道:“這也使得,明日進來就是了。但既進了我的府,無論領價不領價,外麵是不準陪酒唱戲的。”聘才道:“這個自然,長慶能有幾個腦袋,敢作這種事?”華公子又吩咐珊枝:“你對帳房說:每月給長慶二百銀子,叫他按月到府支領。”珊枝答應了,即同聘才出來,見了長慶,一一說明;聘才又作了許多情,長慶喜出望外,叩謝聘才而去。回來與琴言講了。琴言到此光景,自知不能不避。但今日之禍起蕭牆,子玉全然不知,明日進了華府,未卜何日相見,意欲就去別他一別,猶恐見麵彼此傷心,耳目又多,諸多未便;欲寫信與他,方寸已亂,萬語千言,無從下筆,隻好諄托素蘭轉致。便又想了一會,即將自己常常拭淚的那方羅帕,揀了四味藥另包了,將帕子包好,外麵再將紙封了,交與素蘭,托他見了子玉麵交。

    至明日,長慶即把琴言送到華府,公子又細細的打量了一回,心中甚喜,即撥在留青舍伺候。又領他到華夫人處叩見,華夫人見他弱質婷婷,毫無優伶習氣,也說了個“好”字,華公子是更不必說。琴言心上總是惦記子玉,也隻好暗中灑淚,背地長籲。過了幾天,見華公子脾氣是正正經經的,沒有什麽歪纏之處,便也略覺放心。惟見了魏聘才,隻是息夫人不言的光景,聘才也無可奈何,就要用計收拾他,此時也斷乎不能。

    且說琴言臨行之際,所留之物托素蘭麵交子玉。素蘭打算過幾日,請子玉過來,與他麵談衷曲。

    卻說子玉自五月內與琴言一敘之後,直至今日,並非沒有訪過琴言,但其中有多少錯誤。這一日天氣涼爽,早飯後到素蘭處,先叫雲兒問了在家,素蘭聞知甚喜,忙出迎進。隻見房內走出兩人來:子玉看時,認得一個是王蘭保;一個是琪官,因多時不見他,即看了他一看。見他杏臉搓酥,柳眉聳翠,光彩奕奕,嫋娜婷婷,年紀與素蘭仿佛,身量略小些,上前見了。

    子玉道:“今日實不料香畹處尚有佳客。”蘭保道:“這就是你的小姨子,你們會過親沒有?”子玉道:“這是什麽話?那裏有這個稱呼?”素蘭道:“這個稱呼倒也通。”琪官也不好意思,便道:“靜芳不要取笑。”蘭保道:“這倒也不算取笑,你是玉儂的師弟,可不是他的小姨嗎?”子玉笑道:“豈有此理。”說著遂各坐下。見桌上杯盤狼籍,似吃飯的光景,素蘭叫人收拾了,便親送一碗茶來,問道:“你今日之來甚奇,想必已經知道了。”子玉聽了又是不解,問道:“什麽事已經知道?我卻實在是不知道。”蘭保看著子玉道:“你倒不曉得?已隔了五六天了,就算你不出來,難道也沒有人對你去說的麽?”

    子玉更覺納悶,卻思不到琴言身上來,說道:“我實在不曉得你們說的是什麽,我是不出大門的,這兩天又沒人到我那裏,如何曉得外麵的事?”琪官笑了一笑,素蘭道:“你真不知道,我隻得告訴你,你且坐穩了。靜芳、玉豔,你兩個扶住了他,待我再說。”子玉道:“香畹一向直爽,今日何故作這些態度?想來也沒有什麽奇事,故作驚人之語耳。”素蘭又把子玉看了又看,惹得蘭保、琪官皆笑。子玉看他們光景,著實心疑,便道:“香畹,你且說來。”素蘭又怔了一怔道:“說倒有些難說,有件東西給你一看就知道了。”子玉此時直不知什麽事情,隻見素蘭從小拜匣內,拿出一個紙包來,像封信是的,簽子上頭又沒有字,包又是方的,接到手內輕飄飄,拿手捏捏,覺鬆鬆的似乎有物。便即撕去封皮,見是一塊白羅,像是帕子,心上益發疑心,即一抖,掉出四個小紙包來。蘭保等亦都走過來看。子玉拆開紙包,攤放桌上,卻是四味藥,又不認得。素蘭便問道:“這是什麽藥?”子玉道:“我不認得。我且問你:給我看是什麽意思?怎麽你又不知道呢?”此時那三人都不言語,隻管瞧著那幾包藥,子玉看他們也似不明不白的,心上便越發狐疑,便問素蘭道:“這包東西到底是誰的?你們講得這樣稀奇。”素蘭道:“不是我與你要這包東西,是你眠思夢想的那個人,臨別時留下,囑付我寄與你的,我當是有什麽要緊的東西,不曉得他就將天天所吃的藥包了些。這帕子他想你必認得,叫你睹物懷人的意思。”子玉一聽,心中老大一跳,一麵看了看這羅帕,一麵想道:“聽他如此說來,難道玉儂有什麽緣故?像是不吉的話。”如此一想更覺一股悲酸,從心裏走到泥丸宮,複轉將下來,竟透出眼鼻之間,已是涕泗淚瀾,忍耐不住,便索索落落的流下淚來。三人看了也一齊歎息。子玉見此光景,更不敢再問,倒像已經明白一樣,就把帕子拭了一拭,想道:“這藥想必臨終的時候吃的了,故寄與我看。”便覺萬箭攢心,手足無措,隻得站起來到外間坐下,想要大哭幾聲,但在素蘭這裏究竟不便,隻掩泣發怔。素蘭見此光景,倒悔自己孟浪,又想方才的話說得竟像玉儂死了,所以觸起他傷心,即忙出來,對子玉講道:“你且不必著急,還等我說。玉儂沒有怎樣,請進屋內坐下,候我細說。”子玉聽了便著急道:“香畹你有話就直說,別這麽半吞半吐的唬人,到底玉儂怎樣?”便又走到裏間來,蘭保、琪官看著他,也有些淒楚。素蘭道:“你細聽著這五月內的事情。”便一五一十的將魏聘才怎樣的來說,奚十一怎樣來鬧,他與蘭保怎樣的勸,怎樣的出主意,又怎樣的躲避奚十一,又怎樣的送進華府,臨行時怎樣哭泣囑付,又將不受身價並可靠假出來的話,細細的述了一遍,又安慰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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