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徐子雲送子玉出園之後,與蕭次賢談了一會,即便回宅。子雲的住宅也離園不遠,就在對麵,還是他曾祖老太爺住的相府,府中極其寬大。現在父母、兄嫂都不在京住。此宅內僅子雲夫婦二人,其餘都是家人。子雲與他夫人講起琴言、子玉的事來,又羨慕他們繾綣的情致。袁氏夫人微笑,即問道:

    “這些相公對了你們怎樣的光景,到底有甚好處?”予雲笑道:“這些人你都見過,也聽過他們的戲,難道還說不好?”袁夫人道:“我見他們唱戲時,也不過摹擬那閨閣的模樣。至於下妝時,也還生得清清秀秀。若要說他是無價的至寶,我就不知。據我看來,似乎還不及我這幾個丫頭。”子雲道:“你們眼裏看著,自然是女孩子好。但我們在外邊酒席上,斷不能帶著女孩子,便有傷雅道。這些相公的好處,好在麵有女容,身無女體,可以娛目,又可以製心,使人有歡樂而無欲念。這不是兩全其美麽?”袁夫人笑道:“說卻說得冠冕。”子雲也笑道:“我是心口如一的,生平總沒有說過違心話。”袁夫人道:“就算你如此,難道你那些朋友也是這樣麽?”子雲道:“他們若不是這樣,就與我冰炭不入了。方才我不是說那梅庾香,教玉齡略說了兩句戲話,他就氣得什麽似的,連我都罵起來,這不是可以相信的麽?況那幾個孩子也不喜人與他戲謔的。”說了一會閑話,袁夫人說起明日是華夫人生日,且係二十歲正壽,是必要去走一走的。子雲道:“自然該去,且你去年生日他也過來,還送了好些東西,我們也備幾樣玩好送他。”一宵無話。

    次早袁夫人檢出了十樣玩好,都是重價之珍,開了一個單子是:“瓊瑤玉連環七寶釵翠羽扇珊瑚搔頭鏤金博山爐青瑤玉琴珍沉水香瑟柱奇楠香串瑪瑙印章”先著人送去。遂於十二紅丫鬟中帶了紅雪,紅英、紅香、紅玉、紅薇、紅雯六個,都是盈盈十五,窈窕多姿,識字能書,工詩善繡。伺候夫人曉妝已畢,紅雪道:“今日天氣寒冷,似有雪意,須多帶幾件衣服。”便向大毛衣服內,檢出一件天藍緞繡金紫貂鼠披風,紅緞繡金天馬皮蟒裙,玉玎,珠瓔珞索。格外又帶了一個大紅綿包袱,包了兩三件衣裳。一切花鈿珍飾,用個錦匣裝了。六紅也打扮停當,上了香車,外麵家人騎上了馬,往華府來。

    且說那華公子年方二十一歲,其容貌雖見於魏聘才之目,性情述於富三之口,究未得其詳。這華公子氣焰雖豪,性情卻極純粹。不過在那起居服食上,享用些富貴豪華之福。養尊處優,不喜酬應。騎射既精,詞賦更妙。也曾千卷羅胸,不難七步隨口。這華夫人母家姓蘇,父名臣泰,也是功臣之後,世襲列侯,現任兵部尚書。並無嗣子,隻生二女:長名浣香,次名浣蘭,皆生得華容絕代,每於花下閑行,有百蝶隨舞。精於詩詞音律,書畫琴棋,各臻微妙。外間有兩句口號說道:“不願得龍宮十斛珠,隻願’一見侯門大小蘇。”這浣香十八歲上嫁了華光宿,真是瑤琴玉瑟,魚水和諧,說不盡詠月吟風,閨房瀟灑。又有十個美婢,名字都有一個珠子,寶珠、明珠、愛珠、花珠、荷珠、蕊珠、掌珠、珍珠、畫珠、贈珠。這十珠都有十分姿色,年皆十五六歲,真像十樣鮮花,一群粉蝶,個個慧心香口,蓮步柳腰,針黹巧奪天工,詞令皆成妙品。比鄭康成之詩婢,少道學之風規,較郭令公之家姬,得風流之香主。華公子夫婦二人這樣的妙才濃福,也就人間少有的了;兼之高堂未老,雄鎮四夷,思承七葉之榮,爵列三公之首。

    這日是華夫人生日,外邊恰一概不知。昨日公子與夫人家宴了一日,命八齡班唱了一天戲。這八齡名字都有一個齡宇,無非金齡、玉齡、蘭齡、桂齡之類。有幾個是家童教的,有幾個是各班選的。雖不能如《花選》中之名旦,卻也勝於尋常戲旦,閑時原叫其伺候書房。

    這日華夫人知其胞妹浣蘭小姐要來,複又見徐府中送了十樣珍玩,知袁夫人也要來,與華公子清早拜過了家廟,供過了佛。公子本要再與夫人家宴一天,因他姨妹與盟嫂來,隻好回避。不一會蘇小姐已到,香車到了穿堂,用軟肩輿一直抬進了內堂院子裏,四個丫鬟扶了小姐下轎,華夫人出接,姐妹二人見了禮,華公子也進來見過了。公子問過他嶽父嶽母的安,將要坐下,家人報道:“徐府夫人已到。”華公子回避出去,華夫人姐妹出堂迎接。見轎簾啟處,六個美貌丫鬟擁著一個天仙出來。金蓮細步,進了中堂,挽了華夫人的手,笑盈盈的對拜了。蘇小姐又與袁夫人拜年,說道:“明日就打算到姐姐處來,家母與姨娘們都要來的。”袁夫人道:“我這兩天本要請年伯母與妹妹們過來坐坐,若承下顧,那就極妙了。”華夫人道:“賤齒之辰,上承眷注,寵賜多珍,教我不敢不拜領。”袁夫人笑道:“些須微物,聊以將意,何足尚邀齒及。我想昨日就要過來,偏偏有事耽擱了。”蘇小姐道:“十一那一天,家母遣人來問候姐姐。來人回來說:姐姐花園裏請些太太們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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