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的心已沉了下去。他本來還期望葉孤城能救治歐陽情的傷毒,現在才知道他自身已難保,又怎麽能救得了別人?

    陸小鳳問了勝通廟在何處,去找葉孤城了。

    這個廟果然是破廟,屋子裏潮濕而陰暗,地方並不十分窄小,卻隻有一床、一桌、一凳,更顯得四壁蕭然,空洞寂寞,也襯得那一盞孤燈更昏黃黯淡。

    壁上的積塵未除,屋麵上結著蛛網,孤燈旁殘破的經卷,也已有許久未曾翻閱。

    —以前住在這裏的老僧,過的又是種多麽淒涼寂寞的歲月?在他說來,死,豈非正是種解脫。葉弧城斜臥在冷而硬的木板床上,雖然早巳覺得很疲倦,卻輾轉反側,無法成眠。

    他本來久已習慣寂寞。一個像他這樣的劍士,本就注定了要與人世隔絕的,正像是個苦行的僧人一樣,塵世間的一切歡樂,他都無緣享受。

    因為“道”是一定要在寂莫和困苦中才能解悟的。

    劍道也—樣。沒有家,沒有朋友,沒有妻子,沒有兒女,什麽親人都沒有。

    在他這一生中,寂寞本就是他唯一的伴侶。但他卻還是無法忍受這種比寂寞更可怕的淒涼和冷落,因為他以前過的日子雖孤獨,卻充滿了尊榮和光彩。

    而現在……風從窗外吹進來,殘破的窗戶響聲如落葉,屋子還是帶著種連風都吹不散的惡臭。他知道他的傷口已完全潰爛,就像是生了蛆的臭肉一樣。

    他本是個孤高而尊貴的人,現在卻像是條受傷的野狗般躲在這黑洞裏,這種折磨和痛苦,本是他死也不願忍受的可是他一定要忍受。

    因為他一定要活到九月十五!

    秋聲寂寂,秋風蕭索,這漫漫的長夜,卻叫他如何度過?假如現在能有個親人,有個朋友陪著他,那情況也許會好得多。

    怎奈他偏偏命中注定了是個孤獨的人,從不願接受別人的友情,也從不肯將感情付給別人。他忽然發覺這竟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想到自己也需要個朋友。

    他又想了很多事,想起了他每日晨昏,從無間斷的苦練,想起了他的對手在他劍下流出來的鮮血,也想起了那碧海青天,那黃金般燦爛的陽光,白玉般美麗的浮雲……

    他想死,又不想死。一個人的生命中,為什麽總是要有這麽多無可奈何的矛盾?雖然他也知道這麽樣做對他的傷勢並沒有幫助,甚至無異是在飲鴆止渴。但他隻能這麽樣做。

    ——好厲害的暗器,好可怕的毒。

    他終於坐起來,剛下了床,突聽窗外有風聲掠過——那絕不是自然的風聲。

    劍就在桌上。他一反手,已握住了劍柄,他的反應還是很快,動作也依舊靈敏。

    “用不著拔劍,“窗外有人在微笑著道:“若是有酒,倒不防斟一杯。”

    葉孤城握劍的手緩緩放鬆,他已聽出了這個人的聲音:“陸小鳳?”

    當然是陸小鳳。葉孤城勉強站起來,站直,卷起了衣襟,整起愁容,大步走過去,拉開門。

    陸小鳳正在微笑著,看著他,道:“你想不到我會來?”

    葉孤城沒有說什麽,轉過身在那張唯一的凳子上坐下,才緩緩道:“你本不該來的,這裏沒有酒!”

    陸小鳳微笑道:“但這裏卻有朋友。”

    朋友。這兩個字就像是酒,一滿杯熱酒,流人了葉孤城的咽喉,流進胸膛。他忽然覺得胸中的血已熱,卻還是板著臉,冷冷道:“這裏也沒有朋友,隻有一個殺人的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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