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包爺隻見東西兩宮一連兩道懿旨頒下,一要存私;一要公斷。想來今日奸佞滿朝,又思己乃官卑職小,領下此重案怎能駐足?況且陸大師乃三朝元老,壽登七十,一品國戚之榮,剛正忠良。豈得害他無後?如要公審,追奸搶奪民家婦女上複聖上,想奸妃之父非比別臣,乃當今寵用,焉能扳倒得他?況陸公子禍福難分,奸妃父女未必容得我包某。也罷,不免立個主見,明天如此如此,以盡為臣忠節,方能見得吾包祖於地下。

    想罷,次日早晨分付李氏夫人,收拾行程東西什物,盡情帶回江南省而去。李氏夫人嚇了一驚,詢問緣何即日登程。包爺曰:"下官今日不幸奉旨審辦正宮、西宮二國舅一重案。實想來公私兩字難辦。今特著夫人與兒女三人回歸本土,避隱埋名,以延包氏一脈。"李氏夫人曰:"老爺,汝為官十餘載,還不知進退?近日奸佞滿朝,順他者生,逆命者死。不若老爺也依違其間,安穩做官,豈不為美?何必定與彼抗對,顧什麽陸國舅公與不公?"包爺聽了怒曰:"汝乃女流之輩,怎曉忠義留千古?如要我存私害了忠良之子,豈不盡壞我包家先祖英名?"語畢,將五歲小孩兒名包英抱上,女兒三歲,不覺流淚一行,呼聲:"夫人,汝回歸江南省,不可回盧州府,且往揚州入籍,休從吾係汝丈夫。他日兒子長成,教習經書,不要出仕,將功名兩字付落東流之水。須將女兒撿擇善良門第,方可匹配。切須緊記於心。今世夫婦重逢須在三更夢裏耳。"李氏夫人聽了紛紛下淚,呼聲:"老爺,汝如此言來,想必以死盡忠報國,但今子女幼小,倚靠何人?"包爺曰:"一出仕王家,此微軀乃聖上的,也顧不得家計,但汝回歸故土,尚有薄薄產業,可以與兒女度其日給。今有俸資六百兩,汝攜帶三百兩回歸,留此三百兩贈與陸國舅逃難遠方。即日登程,不得有誤。"夫人含淚接轉,收歸內匣,即日帶同家人、使女,盡出登舟,夫妻灑淚而別不表。下文包家之子自有交代分明。

    卻說包爺安罷夫人去後,是晚即傳知值日該房班吏,不用企堂俟候,隻因案情重大,今夜封鎖府行淨審夜堂。眾役且在頭門外俟候。"眾役人領命。

    是夜排晚膳在後堂,請至陸公子同用。席間公子動問:"公祖老爺,緣何連日不開堂詢問,並麵上有不樂之色?"包爺呼聲:"國舅,此事不用開堂審詢了。"談說一番,晚膳已畢。

    包爺又呼:"國舅,下官立定主意,今有白金三百兩,請國舅收下。待至四鼓將殘,城門一開即要逃走為上。"公子曰:"公祖老爺差矣,此事斷難從命。吾一身犯罪一身當,如放走了我,聖上執責,奸相怎肯相容,恩官一命休矣。

    豈肯累及於汝,況又累及我父親。此事斷斷不可。"包爺曰:"下官即晚疏成一本章一道,將這龐賊狗子惡跡,並及強搶民間婦女,一齊疏明。但得君王感悟其奸賊縱子擾害良民,聖上必然不追究汝之逃走,然則汝令尊大人不妨矣。所慮者,奸賊埋沒了此本之弊。惟今也顧不得許多。汝倘不依吾言,被這奸臣所害,汝父子二人一網打盡,則忠良香煙斷絕,汝之不孝莫大焉。"公子聽了含淚點頭曰:"既蒙恩官如此盡情,恩如淵海,難報萬一。惟今害了汝,於心實覺不忍。悔不當初路出金鬥潼關之時,不聽高姐丈之言,至有今日之禍耳。還請問恩官,令公子有幾人?"包爺曰:"下官命薄,現年半百,單生一子一女。子名包英,年方五歲。昨天已打發回江南家鄉去了,並無顧慮矣。"陸公子紛紛下淚,"深感恩官大德,又害著夫妻分散、父子別離,吾之罪咎深矣。請上受陸某一拜。"語畢磕頭下跪。包爺即忙扶起,曰:"國舅不用傷情,下官為官二十餘載,並不受民間分厘,並不屈枉一事,頗務祖上之名。於生死之際,有何悲歡?隻要死得留名馨香,即死猶生也。況吾將近耳順之年,不為夭折所指,且放歡懷。"公子含淚起來曰:"今蒙恩官放我逃生,倘有回朝報仇之日,定必訪求著令公子,結為生死手足之交,斷不敢少有忘恩也。"包爺曰:"國勇若有此舉,下宮即含笑於九泉矣。"言言語語,不覺時交四鼓,包爺催速陸公子,登時改裝,一程逃出皇城去了。有老家人跪稟:"大老爺,汝今一時仗義放脫了陸國舅,明日怎生上複聖旨?龐丞相怎肯幹休?不若依老奴拙見,棄官逃遁,隱姓埋名,方得保全性命。望大老爺參詳。"包爺曰:"汝言須是,本官倘掛印棄職奔逃,即為不忠。豈不有壞我包家累代忠硬英名?況本官一人死了,方不累及同宗親屬。汝今年紀高邁,在我包府四十餘秋,一向謹細,我死後,汝且收拾餘剩家資,回歸本土去罷。"老仆人諾諾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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