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世人皆趨巧,老實些才好。老實若過頭,便是現世活寶。活寶獨有正南偏惱,計計將他害了。一概妖氣盡掃,盡掃卻虧誰,還是唐家鍾老。鍾老鍾老,這個功勞不小。

    且說那楞睜大王生的橡懂,秉性從容,雖然尊嚴若神,卻是木雕泥塑。他正在灰葫蘆山門坐,迷糊老實報道:“大王,禍事到了。有個鍾馗領著許多兵將,前來征討大王。”那楞睜大王白翻白翻著兩隻眼,竟如聽不著的一般,並不回答。迷糊老實又重說了一遍,他楞睜睜的說:“甚麽呀?”迷糊老實道:“鍾馗殺大王來了。”他大睜著眼,把臉睜的通紅的,道:“我比你不知道。”又猛然叫乜斜鬼道:“過來。”乜斜鬼乜乜斜斜也不理他。又有頓飯時候,又大叫道:“過來。”迷糊老實問道:“大王叫誰過來?”楞睜大王道:“我教你打探鍾馗。”迷糊老實得令去了,乜斜鬼乜乜斜斜才過來。楞睜大王又道:“好奇怪,怎麽又有一個乜斜鬼了。”乜斜鬼道:“止有一個,那裏還有第二個像我脊骨的。”楞睜大王又定了一會,說道:“錯了。”乜斜鬼道:“錯了甚麽?”楞睜大王道:“使他打聽鍾馗,錯使了你了。”乜斜鬼道:“我在這裏,怎麽又錯使了我了?”楞睜大王看了兩眼,點點頭,道:“又錯了。”乜斜鬼道:“錯了甚麽?”楞睜大王道:“使你打探鍾馗,錯使了他了。”那乜斜鬼方才領了令出來。下了灰葫蘆山,出了草包營,慢慢走。中間隻聽的笙蕭聒耳,十分可聽。乜斜鬼道:“不要管他,我且在此看看。”走近前來,隻見一所大莊院,庭堂台榭,蓋的著實整齊。大門外一班樂工不住的吹打,二門外又是鼓樂。庭院內鑼鼓喧天,一班男戲,一班女戲,一邊一句唱的起來。左邊廂房中和尚誦經,右邊廂房中道人誦經。席間婊子斟酒,管家上菜,燈燭輝煌,照耀如同白日,人山人海,十分熱鬧。主人坐在上麵,穿著無數衣裳,皮襖上又是皮襖,暖耳上又是暖耳,還恐怕穿不了,把衣裳又在衣架上搭著。飲的酒無味不美,吃的菜無色不精。包斜鬼心中想道:“此必是公侯人家,不然這等奢華?”因悄悄的問眾人道:“這家老爺是甚麽人家,今日做甚事?這等熱鬧。”那人道:“甚麽老爺,是個白丁。”乜斜鬼道:“白丁怎麽這般體統?”那人道:“叫做扢施鬼,今日是他的生日,年三十了,念受生經哩。你看他這等措施,家財卻也有限。今日這樣受用,隻怕明日就沒米吃了。”乜斜鬼道:“原來是一位搗懸,沒有實落。”這乜斜鬼整整看了一夜,竟忘了打探鍾馗,天明才走回來。楞睜大王問道:“你來了麽,鍾馗果是如何?”乜斜鬼道:“一味搗懸,沒有實際。”楞睜大王道:“如此不足畏矣。”乜斜鬼道:“你當我說誰搗懸?”楞睜大王道:“不是鍾馗搗懸,難道孤家搗懸不成?”乜斜鬼道:“你兩個都不搗懸,隻有措施鬼搗懸。”楞睜大王大睜眼道:“怎麽叫你打探

    鍾馗,你又扯出扢施鬼來了。”乜斜鬼啐了一口,道:“我就忘了打探了。”楞睜大王氣得半日不說話。乜斜鬼乜乜斜斜呆站了半日,楞睜大王道:“饑了。”乜斜鬼道:“饑敢吃飯。”又站了半日,方才走到廚下,先把一盤呆瓜菜上來,然後是一盤死狗肉,又是一碗醃雞脖子,又是一碗老羊肉,隨著一盤大饃饃。楞睜大王正吃的受用,迷糊老實稟道:“大王快上膳,準備廝殺,鍾馗已到草包營了。”楞睜大王吃畢飯,揩了嘴,從容問道:“鍾馗利害麽?”迷糊老實道:

    “手執青銅寶劍,頭戴軟翅紗巾。到處便斬妖精,不交一個餘剩。率領兵牢數百,還有司馬將軍。須臾踏破草包營,不怕大王楞睜。”

    楞睜大王兩眼大睜道:“交乜斜鬼出陣。”迷糊老實道:“他不知那裏去了。”楞睜大王歎道:“奸巧鬼與伶俐鬼在此時,我嫌他不老實,如今把乜斜鬼又走了,這該怎處?”睜了一會,少不得披盔貫甲,出來接戰。這邊富曲出馬問道:“你就是楞睜大王麽?”原來這楞睜大王他有樁絕妙本領,任你罵他、唾他、打他、殺他,他總是瞪了一雙白眼,半聲不出。富曲問之再三,並不回答,富曲舞刀砍來,他分毫不動。富曲大奇,不知他是何伎倆,不敢動手,隻得收回刀來,勒馬歸營,報與鍾值。鍾馗道:“這又奇了。”於是提著寶劍衝出陣來,試去砍他。他果然分毫不動,就泥塑木雕的一般。鍾馗想道:“此人必有異術,不可輕犯,且回去再處。”於是帶轉白澤,回到營中,對富曲道:“我想此人,他的那身子與涎臉無異,定是個殺不了的;不然何以這樣不怕刀劍?必須要想個法子製他才好。”地溜鬼走上前來道:“小人去將他頭上栽一尾大炮,點燃將他震死,如何?”鍾馗道:“就如此去試試看。”這地溜鬼拿了一尾大炮,往他頭上去栽,他也隻是不動。地溜鬼將炮點燃,一聲響就如山崩塌之狀。看那楞睜大王,不但未曾震死,益發成了個睜頭了,更覺端正。鹹淵道:“這樣人,殺他也汙了俺的名目。隻須將後身掘一深坑,我們暫且回兵,留下地溜鬼看守。他見我們去了,他自然回去,將他閃在坑中,活埋了就是了帳。”於是差遣陰兵在他背後掘了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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