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人莫對愁人話,說起愁來愁殺人。

    鍾馗就在這寺中歇了一晚。次日起來,正欲整動陰兵向前麵走,隻見一個小沙彌,慌慌張張,拿著一個帖往殿直跑,鍾馗叫住道:“是甚麽帖子,拿來俺看。”那小沙彌遞將過來,鍾馗一看,上寫著是“年家眷侍教生獨我尊頓首”。鍾馗道:“此人來拜誰?”小沙彌道:“我問他來,他說要拜後殿彌勒古佛。”鍾馗笑道:“豈有此理!彌勒古佛豈是人拜得的。”小沙彌道:“老爺不信,他如今就要進來,老爺看拜誰。”鍾馗於是閃在一旁等候。隻見果有一人進來。鍾馗看時怎模樣,但見:

    兩道揚眉,一雙瞪眼。兩道揚眉,生於頭頂心中;一雙瞪眼,長在眉棱骨上。談笑時,麵上有天;交接處,眼底無物。手舞足蹈,恍然六合內任彼崢嶸。滿意快心,儼然四海中容他不下。戴一頂風頭冠,居然是尊其瞻視。穿一件屹蚤皮,止算的設其衣裳。兩個小童,不住的高呼大喝。一匹瘦馬,那裏肯漫走緩行。正是:貓兒得意歡似虎,蟋蟀裝腔勝如龍。

    原來此人一生好搗大,今日來此原是要搗騙大和尚,不料正好撞著鍾馗。鍾值看了他舉動,又看了他裝束,勃然大怒,提起劍來劈麵就砍,說道:“我把你這一字不通、謅斷腸子的奴才,輙敢大膽欺人。”那人在一旁嗬嗬大笑道:“你是那裏來的野人,敢與俺作對?你且說俺如何不通?若說的是便罷,稍有不是處,和你決不幹休。”鍾馗道:“且不要說你的衣冠僭佞,舉止輕狂。這尊彌勒古佛是何等尊重,你就敢寫個年家眷侍教生帖拜他,豈不是不通文達理、謙恭自處麽。”那人道:“你且不要佯噉。若說起俺的根由,隻怕有俺坐處,並沒你站處,這彌勒古佛,俺當初與他同山修道,一洞講經。後來他便做了西方尊者,俺便做了南瞻部洲,上管天,下管地,尊無二上,撐天立地大將軍,三官大帝見了俺,尚稱晚生。十殿閻君見了俺,皆稱卑職。至於二十八宿、九曜星官以及四瀆、五嶽龍王等眾,從不敢正眼覷俺。俺如今與他這個侍教生帖子,隻因他是個和尚,不好寫眷第,且又下個教字,這還是謙而又謙,何為不通,何為欺人?”鍾馗聽了他許多荒唐言語,也就定不住他是何等樣人,又恐怕他果有些本領,心中躊躇一會,隻的說他道:“俺也不管你這些來曆,隻是無兵無將,俺若殺了你,顯得俺欺你孤身。你且去領些兵來,和俺交鋒。”那人嗬嗬大笑,道:“也罷,也罷。俺且讓你,俺再來拿你不遲。”說畢,竟腳不踏地,從半空中去了。

    鍾馗對成、富二神道:“看他這去法,隻怕他果有什麽神通也未可知。”鹹淵道:“不然,其間有許多可疑處。”富曲道:“有何可疑處?”鹹淵道:“他拜彌勒古佛,彌勒古佛是一尊泥像,不能動容周施,何用拜的?此其可疑者一也;他說他是撐天立地大將軍,以人爵中論,《縉紳》上查,並無此等官銜,《幽怪錄》亦無此等神號。此其可疑者二也;他又說三官稱晚生,閻君稱卑職,其位可謂尊之至矣,就該有儀衛侍從獲法諸神,怎麽止匹瘦馬、兩小童而已。此其可疑者三也。有此三疑,此人必有些難憑處。”鍾馗道:“司馬所見甚是。俺如今待要尋的去,將他斬了,又恐他果有些來曆,俺便幹犯天條。待要不斬,又怕將來作禍。如之奈何?”鹹淵道:“這也易處。俺便如今扮作草澤醫人,前去訪問,必有人知他根由。訪問實,誅他來遲。”鍾馗道:“有理,有理。”鹹淵於是戴了一頂高頭方巾,穿了一件水合道袍,束了一條黃絲線縧,換了兩隻豬嘴方履,肩上背了藥囊,手中拿了吊襯,別了鍾馗,信步而去。走數裏遠近,隻見前麵一溪清水,數株垂楊,下邊一座小橋,橋上砌著石欄,甚是清雅。怎見得,有詩為證:

    清水無塵映夕陽,東風拖出柳絲長。

    閑來獨向橋頭坐,不羨兒家彩漆床。

    這成淵正走的困倦,遂在橋上坐下,消受些清風徐來綠水瀠洄的光景。忽有一個白須老者走上橋來,將鹹淵相了相,拱了拱手,道:“足下莫非善歧黃之術麽?”鹹淵道:“公公問俺怎麽?”那老者道:“老漢姓通名風,號仙根,就是這村中人。今年七十一歲,並無子嗣,上生一女。不知怎麽近日隻見發寒潮熱,自言自語,倒像著了魔的。敢屈先生一診,何如?”這成淵正要問他消息,遂口應吮,隨著通風一步一步走入村來。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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