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楚的記得是她十五那年,村裏來了一幫年輕人,大隊隊長說是下鄉的知識青年,二十出頭的姐姐正直妙齡,上門說親的媒人就要踏破門檻。有個叫小劉的知識青年分到了他們生產隊,那人生的比大姑娘還白淨,姐姐鬼迷心竅的看上了他,終於在麥收時節倆人火熱的戀愛了。

    在過去麥收是富泉村最忙碌的時候,打場時節需要整宿有人在生產隊的場院裏守夜,那晚她興衝衝的給場院守夜的姐姐送飯,在麥垛裏她看見了兩個年輕的胴體,昏黃的燈光裏,肉體交纏、喘息、大汗淋漓,這把她嚇壞了,飯缸摔落在地上,她不知道該往哪裏躲,好像犯錯的是她,她不敢回家,隻能沿著河灘的小路奔跑,跑到胸口疼腦袋才能暫時忘記那些畫麵,之後的一段時間她一直不理姐姐,後來,事情終於捅破了,姐姐懷了身孕,那個知青承擔不起責任自己跑回了城,爹爹找人去找了幾次也沒尋到,挨過揍的姐姐被娘偷偷的帶到村頭的郎中那裏吃了墮胎藥,郎中媳婦是個嘴碎的人,從此姐姐的事在村裏傳的沸沸揚揚,在意那個精神文化極度貧乏的年代,這事成了村裏的婦女們足足一年的談資,此後再也沒有人給姐姐上門提親,就這樣自然的剩下了,姐姐終身不嫁的信念也就這麽確定了。

    她理所當然的認為姐姐應該終身不嫁,她覺得這是對她應有的懲罰,那一夜看到的讓她清晰地懂得了情欲的罪孽。

    關於她看到的一切她從來沒有跟誰提起過,直到姐姐去世,她安葬好了姐姐之後心裏的別扭才放下。姐姐去世之後,人口地自然收掉了一半,房間裏,田裏都空蕩蕩的,就剩她一個人了,沒有多少的悲傷,到了她這個年紀,她安慰自己都已經看開了。村幹部上門說把要她送到敬老院,那裏有人照顧有伴說話,她也就答應了,收拾了幾身衣服去了鎮上的敬老院,剛開始在那裏她老嚷著想家,她的性子好像有些孤僻,跟姐姐在一起的時候很多話不用說開就什麽都知道,現在同房間的老太太聒噪。有一回,一個新來的義工打掃衛生,不知道她的情況沒頭沒腦地叫了她一句大娘,她就歇斯底裏的爆發了,覺得受了侮辱,整個敬老院的人都叫他老姐姐的。第二天一天亮就坐了最早的一班車回了家,村裏來做過幾次工作,她說再也不願意去那個地方,死也要死在家裏。

    她現在有些乏,不再願意正經地做三餐,早晨做一次能熱熱吃三頓,家裏太冷清,她又不願上街跟那些同齡的老太太們說話,同院老李頭家的小兒子要結婚了,在城裏買了房,但是按著風俗婚禮還是要在家裏操辦的。

    整個院子喜氣洋洋,斑駁多年的木頭大門重新塗了黑漆,大紅的燈籠高高掛起,門上貼起嶄新的對聯與紅囍字,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把新娘迎了進門,跨火盆、吃蘋果、給父母敬茶……她坐在北屋的窗前,第一次完整地觀看了結婚的全過程,怔怔地望著眾人簇擁著的新娘子,一切顯得如此完美。夜裏人群散了、熱鬧聲熄了,院子裏的燈還亮著,映著滿地紅彤彤的鞭炮碎屑,她枯坐在窗前無法入眠。今晚是洞房花燭夜,她知道一對新人就誰在東屋的廂房,老李頭前幾年買下來進行了裝修,她鬼事神差地走出房門,踩著一地的鞭炮屑,踏上莊嚴的紅毯,跨過早已冷卻的火盆,門口的紅燈籠照得她枯槁地臉頰通紅,她一步步走得極慢,莊嚴地儼然是個新娘。她最後緩緩地走向了東屋的窗前,透過窗縫,一對新人在床相擁,一室旖旎。

    一個60多歲的老太太,淚水流了一臉。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